眼下罐頭廠的情況比紅星機械廠還要不堪,發的三分之一工資,還是他到上面死皮賴臉給求來的。
那棟惹眼的大樓,熊開山早就想要賣了。
可這會,其它企業的日子也不好過,就算真有需要的,人家乾脆在自家地盤上建,何必跑他這裡來買?
如今,公家單位還分房子,房地產市場的火爆,尚未來襲。
也就不會有人想到,二三十年後的房價,會漲到什麼程度。
至於賣給個人,就更不用考慮了。
在萬元戶還熱乎的年代,一兩百萬,就算有人能拿得出來,也不敢拿,怕眼紅。
“暫時買不起,我想先租下來。”陳放說道。
“那棟大樓只賣不租。”
熊開山堅定的說道,模樣就差攆人了。
如果沒有上輩子的事情,陳放說不定就真信了。
“罐頭廠現在工資都發不下來了吧?反正大樓也閒着,還不如租出去,換點錢給工人發工資。”陳放微笑着說道。
熊開山神情一僵。
罐頭廠發不出工資,丟人的是他這個廠長,還不知道有多少工人在背地裡罵他呢。
陳放的話,等於是在打他的臉。
“你想租也行,一個月五萬。”
熊開山乾脆獅子大開口,
罐頭廠一共有六百多張嘴,就算一人只發五十塊錢,每個月就得三萬塊。
所以,他的底線就是三萬,至於喊五萬,是給陳放討價還價的餘地。
“五萬?你怎麼不去搶啊。”
陳放還沒說話,張俊財已經跳起來了。
熊開山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壓根就沒理張俊財。
他的眼光多毒?
早就看出兩人誰說的算。
“五萬,沒問題,不過是一年。”
陳放依舊笑眯眯的說道。
這下,輪到熊開山不淡定了。
“一年五萬?你開什麼玩笑,那大樓加起來少數六七千平米,還是新的,整個西大街,那是當之無愧的樓王。”
“熊廠長,是您先開玩笑的。”
陳放正了正臉色,繼續說道:“一年五萬,這是我的最高價,我知道熊廠長很難接受,不過我說過,還有另一樁買賣要談。”
“什麼買賣?”
熊開山強忍着把陳放趕出去的衝動,問道。
“罐頭!”
“兩個月後,我會向貴廠下一筆不少於200萬的訂單。”
陳放伸出兩根手指頭,輕輕晃了晃。
兩百萬!
不但讓熊開山嚇了一跳,也把張俊財給砸懵了。
不是來談租房子的嗎?
怎麼一轉眼就要買兩百萬的罐頭?
那可是兩百萬,不是兩百塊,陳放哪來的這麼多錢?不會是騙人的吧?
實際上,就連熊開山也開始用懷疑的眼神看着陳放。
以前罐頭廠紅火的時候,兩百萬不算什麼,可現在,這筆訂單卻讓他眼睛都紅了,這不單單是養活罐頭廠,更是在救命。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是,陳放沒有耍他。
“真的?”熊開山嚴肅的問道。
“真金白銀。”陳放回答。
“這可是兩百萬,我憑什麼相信你?”
“咱們可以籤合同,租期三年,我先支付貴廠一年五萬的房租,等到兩個月後,我沒有下這筆訂單,貴廠可以取消我的合同,把大樓收回去。
所以到時候就算我違約,貴廠也能得到那五萬塊的補償,相當於一個月兩萬五的房租,相信這個價格,也能讓熊廠長有個交代。”陳放緩緩說道。
一個月兩萬五。
如果真的只是租房子,熊開山勉勉強強也會答應下來。
更何況還有一筆兩百萬的訂單在他眼前晃悠。
相比而言,他更在意的是後者。
有了這筆訂單,他今年就不用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的裝孫子,絕對能昂着頭,倒揹着手,滿廠罵人,別人還得小心翼翼的陪着笑,更能過個好年。
所以不得不說,陳放這個誘餌拋的好。
現在他擔心的已經不再是房租,而是陳放的話有幾分可信度。
兩個月。
要不要賭一下?
“好,就按你說的籤合同,到時候你要是拿不出訂單來,不但是我,整個罐頭廠,六百多號人可不答應。”
“熊廠長不愧是幹大事的人,那咱們就一言爲定,不過我還有個條件。”陳放又道。
“什麼條件?”熊開山眯起眼睛。
“因爲某些原因,我的錢需要十天以後才能拿出來,但我需要現在就籤合同,當然,熊廠長可以在合同上加上一條,如果十天後收不到房租,合同就會無效。”陳放緩緩說道。
“不可能,一手交錢,一手籤合同。”
熊開山連考慮都沒考慮,就斷然拒絕。
“對了,還沒自我介紹,我叫陳放,我爸叫陳敬亭,紅星機械廠的廠長。”
此時,陳放也不得不把自家老爸拉出來溜達一圈。
“陳敬亭?”
熊開山一愣,隨即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陳放,良久,他才用力點頭。
“那好,反正我跟你爸也認識,到時候你不給錢,我就找你爸要去。”
這就是有背景的好處了,否則單憑陳放一個毛頭小子,人家憑什麼相信他?
而熊開山此刻想的是,就算到時候拿不到錢,也能借此敲詐陳敬亭一筆,讓紅星機械廠採購一批罐頭,算是解燃眉之急。
雙方都是狐狸,各自有算計。
等拿着合同出了大門,陳放才鬆了口氣,終究順利邁出第一步。
而張俊財,卻還恍恍惚惚,這麼容易就把那棟三層大樓租下來了?
爲什麼他感覺像做夢一樣?
“接下來去建築公司。”
建築公司要比罐頭廠難談了不少,畢竟建築公司現在還過得很滋潤,規模也大了許多。
無奈,他只能找到當初承建罐頭廠大樓的那位副總,對方現在自己拉了支隊伍,掛靠在建築公司名下,專門承包一些小活。
掛靠這個詞,也是八十年代,一些民營企業家無奈之下的選擇。
雖然眼下方便了,但也爲今後的發展埋下了一定的隱患。
曾經興盛一時的健力寶,華晨,便是最好的明證。
陳放將跟罐頭廠的合同拿出來,纔好不容易說服對方,讓對方墊資爲他裝修。
因爲罐頭廠大樓那筆債務落在了他的公司裡,這是他爲自己的錯誤買單,也是選擇單幹跟掛靠的條件。
只有罐頭廠盤活了,他才能拿到錢。
不過還款日期被嚴格要求在年底前,並且還要陳放承諾,一旦罐頭廠到時候不還錢,由他來代還。
看上去,對方似乎付出了更多,畢竟整個大樓按照陳放的要求裝修下來,不是幾十萬就能打住的。
但實際上,在建築行業很少有現結的,不管是材料還是別的,基本都是給點定金,剩下的完工,或者三個月,半年後結算。
就連工人的工資,也多數都壓着,等年底一起發。
所以對方真正付出的並不多,只是有些冒險,可相比收益,卻值得。
如果他沒有這個膽量,也不可能自己跑出來單幹。
陳放也記住了他的名字,程文峰!
一個後世命運多舛的房地產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