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家老爸,陳放其實還是挺關心的。
他想了想,決定還是委婉的提醒一番。
“爸,技術很重要,但有時候也不重要,紅星機械廠想要發展壯大,走技術這一塊是唯一的出路,但問題是,根基不足,強行爲之,只會適得其反。”
陳敬亭聽後,臉色發黑。
雖然陳放說的委婉,可他也聽懂了,分明是不贊同自己搞技術。
有時候,他其實很好說話,經常跟廠裡的員工打成一片,可有時候,他又極其執拗,有點文青的思想。
尤其是在他自問沒有做錯的情況下,尤爲明顯。
畢竟他沒有陳放上輩子的記憶,很多事情都是霧裡看花。
這也是爲什麼歷史上那麼多英明之輩,會犯一些低級錯誤的原因。
旁人之所以看得明白,是因爲旁觀者清。
但陳敬亭,此刻卻是當局者。
在他看來,一時的困難並不算什麼,只要全廠的人上下一心,就沒有什麼過不去的。
他卻沒想到,他可以做到無私,但別人呢?
人有千百種,就有萬千心思。
更何況,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他一樣,目光長遠。
在很多人眼裡,能夠自家吃飽喝足,就足夠了。
“誰說根基不穩了?紅星機械廠乃是老牌國企,哪怕設備舊了點,可工人的素質卻沒話說,而且我也聽你的,進行工人考覈,能者上,庸者下。
更何況,廠裡的空調已經初步打開市場,反響還算不錯,哪怕只是一時拮据,可我保證,最多半年,就能夠有所改善。
到時候技術有了突破,就算藤野秀實的合資廠開起來,紅星機械廠也未嘗沒有一戰之力,甚至還能領先,打垮對方。”
陳敬亭氣呼呼的說道。
顯然是不服。
當初在得知藤野秀實在省城的陰謀後,他連續幾天都沒睡好覺。
左思右想,終於決定以技術爲突破口,可沒想到,如今連自家兒子都有些不支持自己。
真以爲自己不分輕重嗎?
可危機就在身側,再不努力追趕,就要萬劫不復了。
陳放見老陳同志如此模樣,也知道單單幾句話,很難勸服他。
但凡有本事的人,哪個不是意志堅定?
豈會因爲別人三言兩語,就改變主意?
而且從他的角度來看,其實並沒有錯。
“好吧,就算您有雄心大志,可廠裡的工人總要吃飯吧?那些大大小小的領導,眼看着就能過好日子了,您一下子把錢拿去搞研究,他們又怎麼可能沒有半點怨言?”陳放說道。
“怨言?他們憑什麼?整天就知道蠅營狗苟,要不是怕影響不好,我都想去告狀,直接撤了他們。”陳敬亭怒道。
陳放輕輕搖頭。
自家老陳同志就是這種性格,眼裡揉不得沙子。
難怪當初會被樑廣平逼到那般境地,輕易的就被人架空,陷害。
根本就沒有領會到那句博大精深的話。
團結大部分人,打擊小部分人。
“爸,您雖然是廠長,那紅星機械廠卻不是您一個人的,而且花無百日紅,好的時候,別人敬着你,可但凡有機會,別人也不介意落井下石。
您想要不受到束縛,想要一展抱負,除了要知人善用,還要懂得虛與委蛇,有些時候不妨退一步,拿出一點好處,把他們餵飽,先供着。
等有機會了,不妨直接推出去,不管是當替罪羊也好,當被殺的那隻雞也好,總能有些用處。”陳放緩緩說道。
陳敬亭見鬼一樣看着自家兒子。
輕描淡寫的,卻寒光凜凜,這份心思,未免有些太毒辣了。
這是從學校裡學的?
“你小子少胡說八道,做人做事,要堂堂正正,不可走歪門邪道。”陳敬亭訓斥道。
他可不想陳放將來走向邪路。
儘管從現在來看,已經有了些徵兆。
比如販賣空調,比如到北邊賣罐頭。
也就放在現在,如果再早個幾年,早就被抓起來了。
但眼下,上頭的風聲有些不對,一些人開始舊事重提,甚至引起的風波不小。
他可不想看着兒子栽在這方面。
“還有,去北邊賣罐頭的事情儘快了結,以後也少摻和這種事情。”
“這種事情哪能是說停就停的?而且合同都簽了,您總不會讓我不守信吧?到時候咱家就算全部賠光也不夠。”
陳放哭笑不得。
“少說這些沒用的,你小子鬼精鬼精的,我不相信你沒辦法,總之,最近要小心謹慎點。”
陳敬亭沒好氣的說道。
“嗯,放心吧。”
陳放點點頭,卻也沒有再勸。
他相信剛剛那番話,老陳同志多少還是能聽進去一點,就算不會改變,可心中肯定會有防備,這樣就算一些人想要做什麼,也未必能得逞。
“對了,你媽說等你回來,就去你外婆家看看,我可能時間不太充裕,到時候你陪你媽走一趟。”
陳敬亭最後才把另一件煩心事說了出來。
他對那邊倒沒有太多的感官,尤其是過了這麼多年,就算有什麼怨氣,也早就消散了。
只不過最近他是真的忙,根本走不開,可妻子一個勁的唸叨,大有他不去,以後就別回家的意思。
讓他頭疼不已。
好在兒子總算回來了,有人替他承擔火力。
“我最近也有事,罐頭廠的訂單快要發了,我不看着點不放心啊。”
陳放想也不想,直接找了個理由。
相比父親,他更不想去那邊。
而且一來一回的,遭罪。
“你放心去,這點小事我回頭幫你盯一下就好。”
陳敬亭毫不留情的戳破陳放的小心思。
“要不讓小舅陪我媽回去?”陳放苦着臉說道。
“那像什麼樣子?而且你媽會傷心的。”
陳敬亭想也不想就搖頭。
陳放心中好氣。
您既然擔心我媽傷心,幹嘛不陪着回去?
而且您纔是女婿好不好。
不過他也知道,紅星機械廠眼下恐怕真的走不開。
“行了,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
陳敬亭說完,絲毫不給陳放反駁的機會,徑直拉開門走了出去。
“當兒子的命苦啊。”
陳放心中嘆息一聲,想到母親,倒也沒有那麼抗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