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今天晚上這事兒。
這家旅館是當地一個小老闆開的。
大家平時也算有點交情,小老闆平時好煙好酒的伺候着他們,也沒斷了孝敬。
主要是旅館生意不好,壓根也沒幾個人住,他們哥兒幾個就沒太涉入其中。
今天是刀疤臉的對象——旅館前臺,跟刀疤臉閒聊時說起這事兒。
說是來了對小年輕看上去有車有錢挺體面的,可沒有結婚證還想住套間,吧啦吧啦地一大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刀疤臉動了心思,打算帶着小矮子上去詐上一把。
平時這種情況,一般派幾個兄弟去就夠了,他在老窩裡頭等消息。
今天兩人出發前,他這心裡不知道怎麼着了,總也不踏實。
他無比確定自己沒有生病,這種心慌慌的感覺簡直來得莫名其妙。
所以他親自帶着人在外邊接應。
果然,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栽到人家手裡了!
丟份!
刀疤臉和小矮子聽了章魚哥的話,交換了一個眼色,面面相覷。
章魚哥講義氣是講義氣,人也聰明,就是嘴忒損!
“章魚哥……”小矮子一邊痛苦呻吟,一邊求救。
章魚哥睨了他一眼,轉頭看向顧非寒。
“朋友,今天得罪了。既然你到了咱們這地盤上,還見了血,怎麼也得意思意思,請兄弟們喝口茶吧。”
皮笑肉不笑。
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勢,幾句話講得毫不客氣,甚至透出一股子命令的意味。
這聲音……
被顧非寒藏在身後,擋得嚴嚴實實的蘇小漓愣了一下。
她古怪地皺了皺小眉頭。
剛試着從顧非寒身後探出小腦袋,啥都沒看清呢,又被顧非寒反手塞了回去。
顧非寒塞完這個好奇的女人,懶洋洋的眼神落在章魚哥身上。
“喝茶?沒問題啊,出門在外大家交個朋友,只是你們這態度也太缺乏誠意了吧。”
章魚哥眼皮抖動。
他身後幾人臉色都變了,這些日子還沒聽說過這麼囂張的話呢!
章魚哥身後的一個壯漢身形微動,攥緊拳頭躍躍欲試。
哥兒幾個一起上,還愁制服不了這臭小子?
章魚哥邪氣一笑。
“朋友,有點膽色啊。誠意嘛,我們有的是,你看我身後這幾個兄弟,要不讓他們先好好招待一下你啊?
只可惜啊,你能打,你身後那姑娘能不能打呀?”
被點名的蘇小漓越聽越不對勁。
這聲音也太特麼耳熟了吧!
她終於忍不住長嘆一口氣,甩開顧非寒的胳膊走了出來。
沒等衆人反應過來,蘇小漓已經快步走到章魚哥跟前,一巴掌呼到他腦門子上!
“你長本事了是吧!”
章魚哥整個人都被呼懵了,what!?
我是誰?我在哪?
顧非寒和章魚哥的兄弟們完全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一臉懵逼。
所有人的腦子裡同時閃過一句話:這丫頭不要命啦?!
膽子也太大了!
蘇小漓見這一巴掌沒起到作用,眼皮子都沒擡一下,上手揪住章魚哥的耳朵拽到自己跟前。
目光冷冷,譏笑道:“別來無恙啊,小舅舅。”
小舅舅!?
衆人驚呼,直接忘了上前保護“老大”。
蘇小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章魚哥。
章魚哥心頭一涼,扯着脖子看向傲立在對面的蘇小漓。
我去!
還真是——他心心念唸的小外甥女!
要麼說他今天怎麼一直心神不寧的,居然打劫到自己親外甥女頭上了!
他原名叫章宇,正是蘇小漓的親舅舅。
親孃生下他沒多久就因爲血虛過世了,從小父親忙着生計,大多數時間都是姐弟二人相依爲命。
姐姐章韻年長他十歲,長姐如母,章韻上山爬嶺打豬菜、掰棒子,一直把他背在揹簍裡,什麼時候都不曾放下。
家裡只剩一個玉米麪窩頭時,章韻把窩頭掰碎泡熱水,全都喂到他嘴裡,她自己一口都不捨得吃。
小時候他調皮打架鬧出了事兒,也是章韻第一時間護着他。
每次暴脾氣的老爹要揍他,他情急之下喊出口的也是“姐姐”。
姐弟兩人感情着實深厚。
只是他打小頑皮,老爹怕他鬧事,剛夠年齡就送去當了bing。
部dui上有吃有喝,還能省下家裡一個人的口糧。
也不求他長多少本事,只求嚴格的紀律能拘住他。
還記得18歲那年在火車站,他身着綠jun裝,看着駝背的老爹和疼愛自己的姐姐姐夫,紅了眼睛。
蘇小漓軟軟的小手掛着他的脖子不肯鬆開。
喃喃糯糯地嚷着“小舅舅別走……”
等到他回來,老爹病重,老家破敗不堪,心愛的姑娘也嫁了人,他還沒個正式工作……
也是乖巧的小外甥女每天磨着他、拉着他到渠道上散心。
笑笑鬧鬧間,煩悶的心情才慢慢好了起來。
小外甥女長大些後,有了大姑娘範兒。
不和他笑鬧了,反而學着姐姐章韻的樣子,像個小管家似的,給他管得明明白白。
每次他偷溜出去幹什麼不能拿上桌面說的事兒後,一回到家,蘇小漓就會像探照燈似的上下掃視他一圈。
然後雙手環抱胸,眼神都能直接把他看穿。
“我媽讓我看好你!說吧,今天又幹啥了?”
不管他在外邊是什麼臭脾氣,每次一到小外甥女面前,乖得跟個鵪鶉似的。
怕的就是小外甥女真從單純的生氣變成傷心、害怕。
真說急了,小丫頭只要小嘴一撅,眼睛一紅,他立馬就慌了。
那些年,他就這麼生活在章韻和蘇小漓的眼皮子底下,太出格的事兒都不敢幹,也沒機會幹。
幾年前姐夫早逝,姐姐章韻也改嫁去了鄰縣。
章宇過不去心裡那道坎兒——這個家怎麼突然間就散了呢?
生命的無常與殘酷,直接將他好不容易攢下的安定感擊碎。
他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終於在一個昏暗的下午,悄然離開了小縣城。
自我放逐漂泊了一年多之後,停留在這個小地方。
隱姓埋名當起了所謂的“章魚哥”。
可不管他再怎麼混賬、再怎麼不要臉……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誰是他放不下的。
——除了他姐,就只剩蘇小漓了。
被抓包的章宇乍驚乍喜過後,心底猛地一陣尷尬。
他對剛纔的打劫一秒失憶,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小漓,你都長這麼高了!快讓舅舅好好看看。”
蘇小漓不怒反笑。
章宇心頭一股子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心虛地低下頭。
得!
完。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