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唐春景正在廚房裡做飯,看到大哥遞過來的紙,連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接了過來,欣喜的說道,“辦好了?”
果真是土地承包同意書,信紙的右下角蓋着村委的紅彤彤的章。
唐春景將承包書裝好,笑道,“謝謝大哥!”
唐紹剛一點喜悅的感覺都沒有,悶聲說道,“不用謝。”
羅氏端着豬食槽子走過來,納悶的問道,“因爲什麼事謝你大哥啊。”現在村裡面允許養豬了,他們家也買了個小豬仔養着。
這會全村的人應該都知道他們家承包了40畝鹽鹼地,唐春景也沒有隱瞞的打算,欣喜的和羅氏說道,“娘,那40畝鹽鹼地咱們家承包了。”
沒想到羅氏卻愣了,皺着眉頭說道,“包了,什麼時候包的?”
唐春景看着母親的表情,心中咯噔一下,訕訕的說道,“我今天下午早回來,其實就是爲了包地的事。”
“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不和家裡先講一聲?”羅氏有些生氣,聲音也嚴厲起來,“你從哪弄的錢?”
“嘿嘿,我發工資啦,又預支了一些。”
羅氏看着唐春景嬉笑的樣子,心中越發生氣,“四十畝鹽鹼地,三百塊錢,說包就包了,你真是翅膀硬了!不賣豆芽,家裡一點收入都沒有,蓋完房子,打完傢俱,剩下的錢將將的夠買種子了,買肥料上地的錢都沒有。你還有心思包地,唐二丫,你能不能爲家裡想想?”
看春景有些愣,母親是真生氣了,印象中母親極少有這樣發火的時候。
唐紹剛被嚇了一跳,看到母親發了這麼大的火,連忙說道,“娘,地已經包了,您就別生這麼大的氣了。二丫有自己的想法……”
最近村裡面到處都是流言蜚語,說什麼的都有,羅氏儘管心裡明白,可她終究是憋了一股氣,如今二丫又自作主張包了四十畝地,村裡的流言肯定更不能平息了,她怎麼可能不生氣?
羅氏朝着唐紹剛生氣的說道,“二丫不懂事,你當時在你就不能攔着她,四十畝鹽鹼地,一粒糧食都收不了,人都養不起,拿什麼養豬!”
唐春景沒有想到母親會朝着唐紹剛開火,忍不住說道,“娘,都是我的主意,和大哥沒關係。再說包了地也不一定現在養,什麼時候有條件了什麼時候再去養。如果現在不抓住這個機會,以後包不了後悔都晚了。”
“娘,娘……”院子外面忽然傳來了張桂芝的驚呼聲。她娘病了,她回去伺候了一下午,心裡記掛着孩子,天晚了才急忙撂荒的回來,一進村,就聽到村裡的人在談論‘二丫傻不拉嘰的包了四十畝鹽鹼地’的事。
唐紹剛連忙出去呵斥道,“喊那麼大聲做什麼!”
張桂芝有些着急的問道,“二丫真包了那四十畝鹽鹼地?”
唐紹剛連忙把她拉到了一邊,低聲說道,“娘正在訓二丫呢,你趕緊去看孩子吧。”
張桂芝吃驚地說道,“真包了啊,外面說什麼的都有,可難聽了。”
唐紹剛在村委一路走過來,什麼沒有聽到啊,他低聲說道,“你快回屋歇歇去吧。”
張桂芝往廚房瞅了一眼,婆婆滿臉怒氣,二丫也耷拉着個臉,她也不敢再說什麼,悻悻的回屋去了。二丫是該被訓,四十畝鹽鹼地啊,瘋了!
唐春景低聲道,“娘,我知道,現在村裡面說什麼的都有。但不能因爲別人說什麼,咱們家就不過日子了……”
唐春景越是這樣,羅氏越是生氣,“院子蓋起來了,你也有工作了,再過一段時間,家裡忙完了,又能賣豆芽,咱們家的日子過得還不夠好嗎?你還想要怎樣?走在大街上被人指指點點,你是不是覺得很風光啊!你能不能爲我們的臉面想想!”
唐春景愣了,一股委屈忽的涌上心頭,喉嚨中覺得有些哽咽,若她真的那麼自私,直接就在油坊不回來,誰都不管了,豈不是更利索!
母親的話未必是有意的,可說出這樣的話來,真的很讓人心灰意冷。
唐紹寧從外面走了進來,拉住羅氏的胳膊拉到外面去了,他低聲說道,“娘,外人說些難聽的話也就罷了,您怎麼也這麼說二姐,二姐是那種不懂事的人嗎?”
羅氏剛纔也是在氣頭上才說出那些難聽話來,看着二丫滿臉地委屈,她也有些後悔,可那是四十畝鹽鹼地啊,就算以後蓋豬圈養豬,得養多少頭,他們怎麼能養得起!她真怕二丫在外面跑的心野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唐春景站在廚房裡,忽然之間就沒了心勁,她不由得捫心自問,她做錯了嗎?
冬天賣豆芽還是有優勢的,但是夏秋去賣,銷售量一定不會太多。更何況現在整個東安市的副業都已經放開了,很多人都有做副業的可能,如果不另行想辦法,怎麼能行呢?難道指望着那一畝三分地吃飯?
唐紹寧從外面進來了,少年的臉上一派平靜,他低聲勸道,“二姐,娘不是有意的,她也是氣極了,纔會口不擇言的,你別往心裡去。”
唐春景搖搖頭,苦澀的說道,“我的存在,或許讓大家真的很難堪。”
“二姐,”唐紹寧略微提高了聲音,有些着急的說道,“你怎麼能這麼想,咱們家若是沒有你,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嗎?你不能因爲一時的氣話就喪氣了啊。”
唐春景看着已經略顯成熟的唐紹寧,默默地說道,“那你告訴二姐,我該怎麼辦?”
“當然是走自己該走的路啊!”唐紹寧毫不遲疑的說道。
走自己該走的路!
唐春景苦笑,好像並沒有那麼容易呢。面對別人的流言蜚語,她向來無畏,可是今天說在她臉上的是二丫的母親,心裡怎麼能是滋味?
接下來的日子唐春景一直都是早出晚歸,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食用油的實驗上面,和母親的關係一直不冷不熱的。
等春瑩放暑假了回來,在中間不停的調停,她們之間的關係纔算緩和一點。
唐春景常常想,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真是脆弱,就算至親如母女又能怎麼樣,仍有隔閡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