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族長朝天空發出一聲長嘯。
羅凌帶着一羣人魚幼崽等候在岸邊, 看着來來回回或單人或結伴來接回自家孩子的人魚父母。禮貌地點頭向着那些道謝的家長回禮。
羅凌剛要向身邊的莫伊詢問接下來的孩子該怎麼辦，突然在那些孤零零地沒有人來接的小人魚身上，散發出微弱的光芒, 源頭來自祭臺的方向。
莫伊：“是一些人魚進行了獻祭, 他們把最後的力量化作對孩子親人的守護, 保護着家人身邊不會離開。”
羅凌頓時想起了人魚媽媽, 那位溫柔的母親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也獻祭了自己。他目不轉睛地看着身邊, 那些茫然四顧的小人魚，擡起手接觸着融合進身體內部宛如泡沫一般的光圈，頓時, 嚎啕聲蔓延開來……內心一陣心疼。
最終，所有失去了親人的小人魚都被莫伊帶走了。羅凌在送走最後一隻小人魚和莫伊, 下水, 朝着祭臺的方向游去。
大家還是聚集在祭臺四周, 沒有離開。
羅凌到達祭臺的時候，正看到維烏正在大聲招呼着。他向人魚族長點點頭, 接過他手上的動作替一個受傷的人魚進行治療。
人魚們臉上的表情似乎一點都不悲傷，有些甚至還微笑着交談，他們見到面相互說着平常一樣的話題，擁抱然後分開。羅凌疑惑地看着這一幕，輕聲問道：“他們都不傷心麼？”
人魚族長搖頭：“傷心啊, 他們有可能現在都已經痛徹心扉, 表現不出來, 因爲, 這裡絕大多數家庭都失去過家人, 表現出來又有什麼用？對他們來說，繼續生存下去, 趕走狩獵者纔是最重要的。”
羅凌點點頭表示明白。
人魚族長嘆了口氣：“都是我，他們生存的環境太簡單了，優越感讓他們已經忘記怎麼去對抗了。”
羅凌安慰道：“這沒什麼不對，如果沒有狩獵者的存在，你們能完全無憂無慮一直這樣生活下去。”
驀地，從前面傳來喧譁的聲音，羅凌和人魚族長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
維烏絞盡腦汁糾結了一會兒，皺着眉頭看着這一羣在海面上互相舔舐傷口的人魚們，他輕咳了嗓子，開口道：“嘿，大家，聽我說！”
維烏指尖點了幾條人魚的名：“你，你，還有你，你們都是冰凍異能是吧？我看到你們在戰鬥的時候把海面變成了厚重的冰塊！”
那幾只人魚點點頭，疑惑地看着維烏。
維烏對他們不忍直視地搖頭道：“你們！擁有最強大的能力，卻只會用來防守？！知不知道，嘿，冰凍，將海水結成尖錐，能夠輕而易舉地將狩獵者的翅膀紮成刺蝟！包括他們強壯的身體，也不能阻擋冰錐！懂麼？！”
“還有你，你，你們！你們的能力似乎是控制植物？嘿！把自己族人裹成糉子是怎麼回事？！讓自己變成靶子嗎？！你們不會纏住對方的爪子麼？！把他們拉下海水麼！即使狩獵者能夠短暫地在水裡生存，但是不能長久地呆在水裡吧？！窒息！強大的海水壓力！不是最好的殺死他們的手段麼？！”維烏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保持善良的觀念是很值得敬佩，但是對象是敵人，就不能開動你們的腦筋，快速地殺死狩獵者麼？！”
“你們看看狩獵者對你們族人所作出的殘暴的行爲，再想想到底孰輕孰重？！你們還願意看到孩子父母，親人朋友離開自己，或者被殺死留下沒人照顧的老人孩子麼？！”
維烏說道：“你們對狩獵者仁慈，但是對方根本不領情！瞧瞧你們原本平靜的生活和這一片被族人的血液染紅的海域！你們並不是沒有反抗的能力啊！你們有！卻要因爲莫須有的準則，讓狩獵者繼續猖狂下去？！”
莫修眼裡閃過一道精光，看着維烏低下頭露出一個微笑。
人魚們個個都驚呆了，一副彷彿被打開新世紀大門的模樣擡頭看着維烏，連傷口正在流血也沒有在意了，他們的心潮突然像滾動的熱水，沸騰起來——
那條被點到名的成年人魚，面色潮紅地舉起了手，激動地說道：“下一次！我一定會讓冰錘刺穿那些可惡的大鳥的翅膀！！讓他們無法再趾高氣昂地在空中瞎叫一通！”
“對了！我的異能是速度！可以快速地鑽出水面把他們拖下深海！擠爆他們脆弱的身體哈哈！”
“沒錯！下次再來！一定讓他們有來無回！”人魚們興致勃勃地各抒己見，眼裡透出激動的神采，一掃之前的無助低落。
特別是還有一些已經嘗試過維烏指導的技能，將狩獵者輕易殺死的人魚們，講訴起自己的戰況，滿面通紅。
……
大家似乎已經完全走出之前的陰霾和哀傷的氣氛，積極樂觀依舊是人魚族人們特有的品質。
維烏聽着人魚們衆說紛紜，笑着點點頭：“沒錯！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他似乎在另一時空，將自己教練所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另一羣懵懂的物種，告訴他們怎麼更好地守衛自己的家園。
羅凌看着站在前面高聲宣揚的男人，內心止不住驕傲，情愫瀰漫在心間每一個角落，暖暖的。維烏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回頭對視上羅凌的眼睛，大喇喇地露出一個痞子般的微笑，得意地挑了下眉。
羅凌哭笑不得地回他一個白眼，對着身側一臉激動地年老族長說道：“的確是需要改變了，族長，要讓對岸的那羣傢伙明白，可別把人魚族當軟柿子捏了！要主動捍衛人魚族的地位，纔不會被欺負。”
人魚族長興致勃勃地揮了一下拳：“啊哈！沒錯！”
羅凌幫着大家把傷口處理好，結束以後累得腰部有點直不起來。
維烏心疼地替他揉捏了一下：“好點了麼？也不歇歇。”
“沒事。”羅凌擺擺手，詢問了一下人魚族長，在得到不需要幫忙了後就提出了回家。人魚族長連忙答應了。
維烏在他身前蹲下身，兩手託在下面：“來，老公揹你回家。”
羅凌臉紅了紅，在人魚族長調侃的眼神和大家的注視下，彎下腰摟住維烏的脖子。
維烏顛了顛他的臀部，朝人魚族長微微點頭，展開尾羽，升空向着小窩的方向離開。大家看着小兩口消失在視線裡，統一都對維烏身後可怖的金屬殺器選擇性地忽略了。
對於是非觀念分明的人魚族人來說，尾羽雖然很可怕，但維烏是自己人，對於自己人，有什麼值得害怕的？
wωw✿Tтkan✿c o
羅凌伏在維烏的背上，胸口傳來一陣氣悶，他趕緊張開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纔好受了點。
維烏覺察到不對，側過臉面上擔憂：“親愛的，你沒事吧？”
羅凌下巴靠在他肩膀上，小聲地說道：“沒事，大概是血液的味道聞多了所以有點難受。”
“寶貝忍着點，馬上就到了。”維烏說道，尾羽飛旋的速度陡然加快，惹得羅凌又有點頭暈眼花了。
着地的時候即使維烏特別注意，羅凌被震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吐了，肚子裡的存貨一股腦全部吐了出來，最後只能吐酸水。
維烏杵在邊上，愛莫能助，輕輕揉着他的背部，神色焦急：“寶貝，好點了麼……你可以先讓我帶你回來嘛，硬撐着做什麼！要不要喝水？我給你去拿點？”心裡記上了一筆，自家親愛的不能聞血的氣味。
羅凌俯下身，手臂撐着膝蓋，聞言無力地搖搖頭，他估計喝水還是要吐，止住了維烏的動作。
“沒事，吐掉就好多了~”羅凌直起身體，虛弱地倚靠在邊上的一顆歪脖子樹上。
維烏趕緊一把撈進自己懷裡，像是小時候生病時被管家安慰一樣，輕撫着羅凌的背部，讓他靠在自己臂彎裡：“回去吧，外面吹了風要頭暈。
羅凌點點頭，把自己的重量全部交給了維烏。
快到了兩人居住的小窩，維烏剛要摟着羅凌走進洞裡面，從旁邊的草垛子裡發出了野獸咀嚼食物的聲音，還伴隨着輕微的撕扯聲。
羅凌嚇了一跳，維烏立馬把他攔在身後，疑惑地瞧了一眼抖動的草叢，給了一個羅凌放心的眼神，擡腳緩緩地朝着動靜發出的地方邁去。
維烏撥開草叢，動作敏捷地伸開尾羽一個跳躍，尾羽阻攔對方能夠逃脫的各個方向，他得視線也和一雙猩紅色的眼睛對上。
羅凌擡頭望了望，好奇地靠近，還沒等維烏開口提醒，看到被草叢遮掩住的畫面，胸口又泛起了一陣噁心和強烈的不適。
“嘔——”
維烏狠狠瞪了一眼那雙眼睛的主人，警告了一番，又繼續擔憂起自家寶貝的身體狀況。
隱藏在草堆後面的猩紅色眼睛微微眨了一下，露出迷茫和不解。草堆四周，遍地都是烏黑色的羽毛和一具狩獵者破碎的屍體，白皚皚的骨頭露在外面，內臟扔在不遠的地方發出一股腥臭的味道，一滴暗紅色的血液從草尖上落下來，滲進褐色的土壤，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