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燼聽得眉心微蹙,這倒是朝廷不曾發現的隱情。
“依沈幫主的話來看,三合幫的首領是懷抱着禍害祁國的心思才做水匪的?”
沈玉握着欄杆的手越來越緊,光滑的木欄被他搓出了吱吱的聲響。
“朝廷若有心治理這片水域,只要稍加打探就能查出三合幫的意圖。奈何——”
沈玉的話稍有停頓,他緩緩轉身望向謝雲燼,言辭之中盡是諷刺。
“奈何我們的陛下好像早已放棄這片水域了?”
謝雲燼的表情霎時間僵住。
“怎會?陛下每年都會派遣諸多人手前來這片水域,不說其他,單就詢王身在禹州這一點,陛下就不會對這片水域放任不管的。我想,沈幫主應該明白我的話中之意吧?”
沈玉是個聰明人,豈會看不出詢王早有謀逆的心思?
只是他作爲水域上的地頭蛇,朝廷派來的人究竟是以卵擊石還是厚積薄發,他全然看在眼中。
“可謝大人應該也知曉,每年來水域的官兵都無功而返吧?”
“我想這件事要回去稟告陛下,必須重新着手了。”
沈玉點頭,“在下信得過謝大人的爲人,若謝大人也信得過在下,將來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儘管開口。”
謝雲燼拱了拱手,以示感激。
二人心照不宣的停止了話題,一官一匪,所站的立場不同,再爭論下去也是無濟於事。
更何況,事情的真相還隔着一層厚厚的紗,需要從長計議。
月色與迷霧交纏的夜,水花不斷的激起層層淺浪。
謝雲燼回到房間的時候,寧姝正巧端着一碗剛熬好的藥,輕輕的吹着。
他的眸色一暖,目光黏在她妖嬈的臉上,捨不得分開。
“只是皮外傷而已,用不着如此費心吧?”
“皮外傷也是傷,恢復的不好,將來你如何拿劍?”
寧姝面色一板,對謝雲燼道:“快,現在溫度剛好,趕緊喝下。”
謝雲燼走向寧姝,伸手接過那碗湯藥卻沒有喝,而是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
他緊緊的環抱住寧姝,將下顎抵在她單薄的肩頭上,雙眸微垂。
“答應我,無論出了什麼事都不要離開我。”
突如其來的舉動使得寧姝微微怔了怔,她忽然笑了,“好,不過你要先把藥喝了。”
“嗯。”謝雲燼乖巧的鬆開寧姝,拿起湯藥面色不變的一口將腥苦的湯藥一飲而盡,擦了擦脣角殘留的藥漬,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寧姝,像個患得患失的孩子一般對寧姝道:“無論出了什麼事你都要相信我,都要和我商量,不要自己妄下決定。記住,我,值得你依靠,我始終站在你的身後。”
寧姝愣愣的望着謝雲燼,此刻她的腦中有無數個場面閃過。
從初識謝雲燼開始,一幕幕的情景如走馬燈一般的浮現在眼前。
在這一瞬間,她竟不知道該如何迴應謝雲燼。
或者說,她不知道該如何說才能打消了謝雲燼心中猛然出現的這份不安全感。
腹中似有千言萬語想對他說,但涌上喉嚨處,只變成了一句:“我……除非我死了,不然我不會離開你。”
“你也不許死。”謝雲燼又將人攬入懷,貪婪的嗅了嗅她身上獨有的氣味,呢喃着:“你不許病,不許痛,不許比我先死。”
寧姝被他孩子氣的話語逗笑了,鼻尖卻有些泛着酸,“好。”
……
玉龍幫的大船,在速度上比官船可要快得多。
若不是那日水面上霧氣瀰漫,寧姝一行人早便上岸了。
雖說比預計的時間晚了半日,但所有人能相安無事抵達江南蘇城已經是萬中之幸了。
登上岸後,沈玉只帶了兩名人手跟着他們同行。
齊承安不瞭解他們的交易,目光總是若有似無的瞥向後方的沈玉,他湊近謝雲燼道:“他認識你夫人?該不會想奪你所愛,一同跟我們進京吧?”
謝雲燼:“不會,我告訴他你是當今大理寺少卿齊大人,他對你甚是崇拜,非要將你安全的護送出蘇城才肯離去。”
齊承安快要被謝雲燼氣死了。
“你當我是三歲小兒呢?”
這種謊話也說的面不改色,齊承安有時候真的懷疑謝雲燼連中六元的光輝歷史是不是找人代筆了。
他想轉身就走,但這裡不是京都,只能沒好氣的道:“你就給我句實話,他是敵是友?”
“非敵非友。”謝雲燼走在前頭,語氣平平。
“你!”齊承安吹鬍子瞪眼的把氣撒到一旁的元武身上,“你看看你家主子,哪有個大家風範!?”
元武:……
齊大人似乎更好不到哪裡去吧?
在沈玉的帶領下,寧姝幾人很順利的就到達了距離城門不遠處的一家客棧。
這次謝雲燼沒有跟進去,而是與齊承安幾人一同留在了大堂處喝茶。
寧姝身上的秘密,他已經察覺出了一絲端倪。
故而也相信寧姝單獨面對沈玉,是有自保能力的。
只希望在安靜的環境下能儘快做好要做的事,他們也好儘快離開蘇城。
一碗香茶下肚,客棧二樓的方向也終於浮現了等了許久的身影。
寧姝還是那個寧姝,神色淡淡,氣定神閒。
而沈玉卻不是那個沈玉了。
饒是齊承安也看出了他眸中欣喜異常的神色。
走到謝雲燼幾人身前,沈玉恭恭敬敬的對着寧姝雙手作揖,“謝夫人妙手仁心,在下多謝了。”
寧姝:“交易而已,各取所需。我們能安全的抵達蘇城,也多靠了沈幫主的幫襯。”
謝雲燼站到寧姝身前,衝沈玉微微一笑,“既然沈幫主大事已成,那我們便告辭了。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沈玉深深的凝望了一眼謝雲燼,站在客棧的門口目送幾人走向城門。
青袍白衫,仿若無風自動。
直到眼中那個腹有詩書氣自華的背影漸漸消失,沈玉遂才收回羨慕的目光。
在遇見謝雲燼之前,他心底的深處還曾以爲能望其項背。
此番機緣巧合結識過後,才知曉當初的自己是多麼可笑。
或許,他就該是放棄科舉,安心做水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