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萱孃的嫁妝

甄鈺垂了垂眼,終是擡起頭輕輕瞟了一眼,問道:“南邊的戰爭……你覺得,會怎樣?”

又是同忠勇侯府有關!夏見澤眼中不可避免的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嘴裡卻是輕描淡寫的笑道:“不會有事。忠勇侯威名尚在,如今能力更勝當初,這場仗由他主導,取勝只是時間問題。”

甄鈺的神情顯然一鬆,隨後笑了笑,向夏見澤點點頭:“謝謝你。”

夏見澤心裡有點兒酸溜溜的不太舒服,又不忍心同她置氣,勉強笑道:“這有什麼值得你謝的?”說着轉身去了。

甄鈺這裡發了好一會的呆,如果說她對忠勇侯府的態度令夏見澤困惑不解,那麼同樣,夏見澤對忠勇侯府的態度何嘗不令她困惑不解!

事實果然如夏見澤所料,到了十二月中的時候,南疆那邊發來八百里加急戰報,這一次,總算帶回了好消息。計侯爺接任主帥之位後,立刻調整了原先的作戰方針,後來又親自領兵,孤軍深入,馬不停蹄繞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垮了叛軍老巢,大軍趁勢掩殺,不過短短二十天,便盡數收復失去的城池,將叛軍主力盡數殲滅。南疆叛亂基本平定,剩下的只是善後交涉事宜。

最遲二月份,大軍便可回朝。同時,齊良生和方瞻那邊因爲朝廷對南疆叛軍戰爭的勝利也獲得了突破性的進展,南越王已經將屯在邊境的軍隊調了回去,且主動爲朝廷軍隊提供了千餘匹馬匹和數萬斤糧食以及衣物、藥材等。

御座上的皇帝總算鬆了一口氣,說是終於可以安心的過個年了。瘦削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將計侯爺和齊良生均是好好誇獎了一番,如果不是西北那邊遭受重創、損失慘重,需要朝廷劃撥鉅額的銀款。他還會更加高興一點。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胡人想必是安了趁火打劫的心思,今年南下的鐵騎數量尤爲衆多。攻勢也格外凌厲,西北軍猝不及防,能夠抵死守住,已經很不容易了。

得到此消息後,上京中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事不關己圍觀打醬油。

其中最爲糾結的要數忠勇侯府了。

計侯爺打了反敗爲勝的勝仗,按說計老太太、計夫人等該是高興自豪纔對。可是偏偏計侯爺取代的主帥是簡遼,這令計夫人高興之餘心裡又十分忐忑,在皇后面前有點兒坐立不安。

皇后倒是個識大體的,亦是夠冷靜理智,並沒有因此對計夫人擺臉色。反而還含笑向她道了兩聲“恭喜”。可越是這樣,計夫人心裡越發不安,且那要解釋的話也硬生生說不出來了,弄到後來,心裡也不知是歡喜多一些還是憂愁多一些。

因這件事,簡閣老亦十分無趣,臉上下不來,計侯爺大獲全勝的消息傳來第二天,他便“偶感風寒。略有不適”稱病不上朝了。

皇帝一聽說便是滿臉關切,特意遣了胡太醫前去診視,各種珍貴的補品藥材流水似的往簡府送去,又命太子親自前往簡府探視。

簡閣老自覺找回了面子,覺得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仍是牢不可破的,心中既喜且慰。這“病”自然而然也就好了,不過在家中呆了三天功夫,仍舊回內閣辦事。皇帝又特意召見,親自詢問關心了幾句,簡閣老越發放了心,對計侯爺也就沒那麼糾結了,再一想橫豎他也是自己陣營之人,他打了勝仗也是一樣,於是便痛痛快快的與同僚們商量起計侯爺班師回朝各種封賞如何進行的大事來,且將簡家一切不安定因素一力做主壓了下去。

皇帝一高興,說是皇室已經許久未辦喜事了,便將谷郡王與萱孃的婚事也命擇定了吉日,就定在來年三月十八。壽陽太妃自然也樂意湊這個趣,便將原本準備的豐厚聘禮大張旗鼓的下到了左宰府,引來無數閨中女子羨慕不已。

原本,因戰事在前,先時壽陽太妃託儀寧長公主保媒下聘時,只是簡簡單單的下了幾樣,當初說的是國家正值多事之秋不宜張揚過後再補上,可有些人卻覺得這分明就是藉口,因此猜測壽陽太妃並不中意萱娘這個準兒媳婦,左宰府中大多數人亦是如此認爲,因此對萱娘非但沒有比從前好些,各種冷嘲熱諷、明裡暗裡的刁難反而比之從前更甚,辛夫人對這些事亦沒有那麼多精力去管,且萱娘也從未在她面前訴過半句委屈,於是衆人越發的糟蹋起萱娘來,更有那一起又嫉妒她得攀高枝的,人前人後那些話,更是不能聽。如果不是壽陽太妃派了嬤嬤丫頭跟在萱娘身邊伺候,沒準萱娘根本活不到成親那日。

好在萱娘這些年也看慣了人情冷暖,對這些冷言冷語和時不時便來一下的挑刺刁難並不放在心上,一味的溫柔和平忍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心一意只關在屋裡繡嫁衣,對壽陽太妃派來的嬤嬤丫頭不住的表示歉意,那三人這纔看清萱娘在辛府的地位和萱孃的性子,對她倒是多了幾分憐惜,便也收了憤憤不平之心,只管安安靜靜的守着萱娘和平度日,亦不去爭那些閒氣。

當這份令人目瞪口呆的聘禮送到左宰府,擡聘禮的僕人彷彿望不到頭,一臺一臺流水似的往左宰府中送,光是各種名貴錦緞如妝花緞、銷金綵緞、捻金番緞、迴文綺、鳥獸葡萄紋綺、萬事如意錦、紫鸞雀錦、燈籠錦、八答暈錦、織金錦、閃光緞、金雀羽紗以及白狐、火狸、紫貂、灰貂、豹皮等各種皮子便不下兩百匹件,其餘珠釵環飾、如意香串、金銀玉瓷珊瑚象牙各種擺設陳件更是數不勝數,瞧得人眼花繚亂,衆人方知。壽陽太妃先前之詞非是託辭而是事實!

這一下子,衆人羨慕嫉妒之餘又大是懊悔先前不該作賤萱娘,又有一等以己度人的生怕萱娘懷恨在心將來伺機報復心中越發忐忑,於是萱娘居住的小小的梨花榭一時間門庭若市。一天到晚過來道歉賠罪的、討好巴結的、拉交情的絡繹不絕,反倒令萱娘煩不勝煩,偏偏這時候還不好得罪人。不然讓人扣上一頂“跋扈”、“忘恩負義”、“忘本”的帽子,吃虧的還是她。

萱娘這邊煩,左宰大人和辛夫人也煩躁得要命。這些聘禮看着光鮮,看着是給左宰府長了臉,可是,這是聘禮啊,是屬於萱娘自個的。將來萱娘出嫁,這些聘禮還是要做進嫁妝單子裡仍舊陪給萱娘帶走的。而且,聘禮如此大的手筆,嫁妝也不能夠太難看了,至少不能比聘禮差。不然不但丟了左宰府的臉面,還會落下蔑視王府的罪名,這不是左宰能當得起的。

總之,這場婚禮左宰府是賠定了,可是再不情願也得好好的辦!

瞧着那長長的聘禮單子,“事事如意榴開百子點翠嵌寶大盆景一對”、“青銅麒麟一對”、“紫檀雕花洋玻璃大插屏鏡一對”、“白玉福祿壽山水人物圖插屏一對”、“金鑲珠玉累絲香囊八對”、“翠螭紋如意一對”、“百事如意羊脂白玉如意一對”、“翡翠鑲金頭面兩套”、“金累絲點翠嵌珠頭面六套”、“……”辛夫人只覺得越看越憋屈,越看頭越暈,摘了心肝似的痛,如果這些是給她的親生女兒茵娘。她自是稱意,這說明女兒得夫家看重。將來這些東西都是作爲女兒的私人物品陪過去的,女兒也可以此傍身,不會叫人小瞧了去,可是,這只是給一個名義上的“嫡女”。叫她如何甘心!

“老爺,這嫁妝,妾身可怎麼置呀!”辛夫人指着滿滿的聘禮單子向辛老爺訴苦:“這壽陽太妃也不知是怎麼搞的,難道不知道咱們嫁的是庶女嗎!這不是,存心出難題嗎!”

要說這聘禮、嫁妝的事,一般而言雙方在談妥婚事的時候也會相互給一個暗示,總要弄得旗鼓相當方可皆大歡喜,省得到時一方難做。可是壽陽太妃膝下就一個兒子,又是身份尊貴,太妃爲兒子娶媳婦當然不可能小氣了去,辛夫人心裡也是有了預防針的,只是她沒有料到,她的預防針跟這事實比起來簡直是連看都不夠看!

辛老爺心裡也憋屈,聞言冷笑道:“怎麼置還用我教你?當然是比照着聘禮置!萱娘自幼養在你膝下是過了明路上了族譜的,怎麼能說是庶女?再說了,谷郡王可是皇上的親侄兒,這婚事能馬虎嗎!你也不用腦子想想!”辛老爺其實心裡還隱隱有責怪辛夫人的意思,如果當初她妥妥當當的將萱娘與甄府的婚事定了,哪兒還有後來這麼些破事?說到底是她辦事不力,這後果就該她來承擔。

辛夫人聽了這番話火氣更加一股一股的望心窩上拱,見丈夫明顯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亦不服氣道:“老爺說的倒是輕巧!這單子老爺自己細細看一看,把整個辛府掏空了也不夠陪的!”

“不見得吧?”辛老爺立刻反駁道:“這麼些年你給茵娘不是置了好些東西嗎?先給萱娘便是了!還有你的嫁妝——”

“老爺!”辛夫人氣得肝一陣一陣的疼,哆嗦着叫道:“老爺也知那是我爲茵娘置辦的,如今給了萱娘,將來茵娘怎麼辦?至於我的嫁妝,自然也是陪給我的女兒的!”

辛老爺目光定了定,眸中突然閃了一閃,盯着辛夫人緩緩說道:“平日裡我見你對萱娘和茵娘都是一般的好,並不曾分出彼此薄厚來,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萱娘難道不是你的女兒?她不是叫你一聲‘娘’?我始終不明白,萱娘小時候還肯跟我親近,後來連一句話也不肯多跟我說,夫人,你是不是——”

“老爺說這些,是要妾身的命嗎!”辛夫人既驚且怒,含淚顫聲道:“老爺既有此疑心,不如咱們這就把萱娘叫來,大家當面說個清楚,省得老爺在背後疑神疑鬼叫我裡外不是人!妾身若真要耍手段,說得難聽點,老爺以爲萱娘還能夠好好的活着在這個世上嗎?府中庶女多的是,妾身也未必非要挑了萱娘養在膝下不可!”辛夫人說畢,忍不住以帕拭淚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好了好了,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不說也罷,我又沒說要把你怎麼樣,你有什麼可委屈的!”辛老爺心中本就煩亂,再說了,他對萱孃的生母的感情也並非什麼刻骨銘心、山盟海誓的深情,不過是比旁人更喜三四分罷了。佳人已去多年,那份感情也早就淡漠了,再加上萱娘這些年跟他着實不親,他對她也沒有多少真心的父女之情在裡頭,這一番話也不過是順勢聯想到便順口而出而已,別說辛夫人甚有道理的矢口否認,便是辛夫人承認確實如此,他也不見得會爲萱娘做主。

辛夫人這才放了心,順勢吸了吸鼻子收了哭聲,放緩了聲音拭淚道:“老爺只顧嘴上一時痛快,也不管人受得了受不了這些話!”

辛老爺微微蹙眉,沒理會她這話,只說道:“這嫁妝的事,你還得多操心。”

被逼到這一步,辛夫人還有什麼好說的?便是挖心挖肺的不捨也只得咬牙吞下了,想了想,嘆了一聲,忍着割肉的痛柔順的說道:“老爺說的是,萱娘也是咱們左宰府的嫡女,她的婚事自然不能馬虎叫人小瞧了去!那一整套的黃花梨木傢俱本是爲茵娘備的,便先給萱娘吧!還有一尊鑲寶石九重春色圖盆景、一尊掐絲琺琅珊瑚寶石花卉盆景、一套細葉紫檀座框的十二扇四季花卉雙面繡屏也是爲茵娘備的,都給萱娘好了!再從我的嫁妝裡挑二三十件上好的金玉瓷器字畫擺設、五六套上等的首飾頭面;官中再配各種錦繡綵緞四季衣裳鞋襪、珠寶首飾、金銀器皿箱籠等物,再陪兩間鋪子、兩處田莊、八千銀子,老爺以爲如何?”又說道:“咱們左宰府哪兒能夠比得上壽陽王府呢?妾身覺得這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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