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起身，帶着三個姨娘，身後隨着一羣丫鬟，去向老太太請安。
一衆人秩序井然地朝着老太太住的正院松鶴院走去，一路上遇上的丫鬟婆子俱都低眉順眼恭敬地退立一旁，有那口齒伶俐的，還朝白氏請安，有的人就驚愕之際想起這些天刻意地奉承着二姨娘，當下便又心虛地低了頭。
不多時便到了松鶴院，小丫鬟遠遠地瞧了，一邊屈膝行禮，一邊回頭對屋裡道：“老太太，大夫人來了。”
下一刻，簾子一掀，胡氏身邊侍候的管事齊嬤嬤帶着笑臉迎了出來：“給大夫人請安，”朝着一邊的小丫頭低聲呵斥，“既然是大夫人來了，早些兒稟告，我也能去迎迎，就知道自己獻殷勤。”
白氏勾了勾脣角，給齊嬤嬤一個和善的笑，輕聲道：“老太太這裡一刻也難離開你，你的禮明知道我消受不起，還來哄我開心！”
老太太看到一羣媳婦進來，先是白氏恭敬行禮，之後是三個姨娘，尤其是三個姨娘衣服首飾都一樣，動作一致地行禮，煞是好看，心裡一舒坦，當即臉色好了一些：
“今兒怎麼這麼碰巧，一起過來？”
“是她們得了新衣服首飾，要來我眼前晃，於是就一起過來了。”白氏回話，然後在一旁的軟凳上坐了，待得翠玉奉了茶，舉起茶盞，輕啜了一口。
“這樣子瞧着確實好看，也就你是個心懷大的，不怕她們爭寵，還幫着置辦衣服行頭，擱到別家，正房防範姨娘都跟防賊似的。”老太太滿意地誇獎。
白氏噙了抹笑：“娘，尹府家大業大，幫着老爺開枝散葉，是媳婦的職責。”
老太太真的看不透這個媳婦了，這樣的話只是想想就心堵，說出來當真需要勇氣，不由嘆息道：“可惜啊，你這樣大方，這羣肚皮不爭氣的，到現在都沒有給我生出來個孫子。”
三個姨娘聽得臉色發苦，都低了頭凝神屏氣。
歷來得老太太青眼的田姨娘在祠堂思過，若是她在，老太太斷然不會如此向着白氏。
不過轉念一想，田氏當家的半個月裡，大模大樣地霸佔了老爺十五天，壓根兒不許她們近了老爺的身，想想白氏當家的日子，雨露均沾，忽然明白，這樣大度的主母，確實像老太太口中說的，實屬難得。
白氏不想繼續這樣尷尬的話題，生兒子的事兒，幾乎都成了她們的心病了，擡頭看向老太太寒暄：“娘，這些天辛苦您操勞了。”
“你也知道累着我老婆子了，就知道躲一邊兒享受清閒，如今既然齋戒期滿，這管家的事務，還是你重新掌起來吧。”老太太很受用白氏的恭敬，權交出來就很爽快。
昨兒她想了許久，明知道那事錯在兒子，白氏忍得毫無芥蒂，這份胸襟讓她自嘆弗如，再看看一邊伺候的三個姨娘，這事兒擱到她們任何一人身上，估計早喊冤喊屈、哭鬧不休了。
白氏起身應下，面有難色：“娘，你也知道，我這身邊如今一個得力的人都沒有，能不能
把你手下的丫鬟婆子指給我兩個？”
她知道把遣送回孃家的家僕再要回，老太太是絕對不會答應的；自己全部重新買，自然少不了其他幾位暗暗塞人，與其堤防，索性大大方方地開口，也能落個好。
老太太聽得她的話，心底一喜，嘴上卻道：“身邊沒人，你想怎麼買就怎麼買，幹嘛要來我這裡搶人？”
“老太太手下最是有規矩，外邊買來的，適應規矩也要許久，怎麼都要幾個人來帶帶，你就可憐可憐媳婦，賜給我幾個吧。”白氏話裡帶着玩笑，不如往常在老太太身邊那麼拘謹。
老太太這回真心笑了：“我這屋子裡站着的，你就隨便挑吧，給你兩個大丫鬟，一個管事婆子。”
“媳婦如果要走了你的心頭肉，回頭老爺又罵我不孝順，還是請老太太指給我幾個好了。”
老太太就點了齊嬤嬤、翠玉、翠竹三個人，笑道：“待下人調教好了，記得把這幾個人都還給我。”
白氏一看老太太連最器重的齊嬤嬤都捨得給，心裡知道這是一定要把自己監視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了，笑得更加溫和：
“給我的自然就是我的人了，騰出位置候在下邊的正好再提拔幾個，採買丫鬟的時候，給您也添置幾個新的，娘就不要捨不得了。”
老太太再要說什麼，院子裡響起一陣腳步聲，通報的小丫鬟在門外說：“管事的媳婦們都過來回事。”
白氏走到門口，撩起簾子道：“都在院子裡站了，別進來吵着老太太，一會兒我出去再說。”
那些管事媳婦一看白氏，都鴉雀無聲，乖乖地往後退了，站在院子裡等。
“娘，還有半個時辰就傳早膳，你稍微收拾一下，媳婦這就過去佈置。”白氏恭敬地躬身行禮，然後退下。
老太太出了會子神，對那三個被點名跟白氏的人道：“你們收拾東西過去吧。”
齊嬤嬤撲通一聲跪下，哀求老太太道：“老夫人，奴婢從小就伺候你，這麼幾十年都不當自己是下人了，老奴哪裡做得不夠好，請夫人責罰，斷無怨言，只是請老夫人一定不要把老奴趕走。”
老太太臉上有些淡淡的涼意：“齊嬤嬤，你哪裡做得不夠好，回頭自己反思，這回去跟着伺候白氏，如了你心願，真想要再回我這裡，想着如何立功，我自然會看顧你。”
齊嬤嬤瞧着老太太的神態，心裡一驚，知道她那天多嘴，說了田氏不妥當的地方，讓老太太介懷，以爲她的心向着白氏，這才藉機懲治自己，當即跪着爬到老太太腳邊，哀求道：
“老奴說的做的，對老夫人都是一片忠心，親疏有別，但人也有自身帶來的品行，單說早上管事娘子們回事，二夫人管家的時候，只想藉着您的威嚴和寵愛，把回事的地點訂在你這裡，只想着在您面前顯擺她的能耐，幾曾爲您的身體着想？
更不要說被處罰之前的那天，拉着女兒大清早來你這裡哭，也不看你睡好了沒有，這幾天你頭風發作，
都是太過操勞所致——”
“閉嘴。”老太太擡腳把她踢開，“真忠心就滾去白氏那裡，在她身邊當好我的眼睛！”
齊嬤嬤一直被老太太倚重，歷來受尊敬慣了，只覺得這話剜心掏肺地痛，當即連聲應了，不再說什麼，扣頭謝恩。
翠玉、翠竹一看齊嬤嬤開口求老太太都是這待遇，自然不敢再說哀求留下的話，當即也跪着扣頭，告別老太太，起身扶着齊嬤嬤離開。
三個人都知道白氏做事耐得起考究，而且待人寬厚，想抓了她的錯，簡直不可能，這一走，她們的位置很快就會被其他人替代，再回來也難討得好處。
到了廊下，小丫頭悄聲道：“大夫人帶着管事媳婦們走了，讓你們直接去她的蓮香院候着，先收拾房間住下，其他的等她伺候完老太太早膳後再說。”
齊嬤嬤鬆了口氣，帶着翠玉、翠竹自去收拾衣服行禮。
這兩天白氏一直不曾買丫鬟，隨便用了尹莫幽院裡的人。
尹莫幽知道孃親念舊，估計在想法子找那些不曾被遣返回白家流落在外的親信。
她一想就知道要壞事了，因爲她已經打聽出來，被田氏收買了的李嬤嬤恰好就不曾回白家。
當即就耐心地理順了雅蘭與雪梅這兩天探聽到的消息。
雅蘭說她看到田氏信任的賴嬤嬤偷偷去祠堂裡探望過田氏之後，就藉口家裡侄孫兒生病告假出去，特地把這事兒告訴了馨菊。
尹莫幽當即喊馨菊問此事，馨菊是個有頭腦的，當即就清清楚楚地回話：
“我表哥大柱在尹府是打雜的，常出府走動，我聽雅蘭說了後，就通知他跟着，看賴嬤嬤究竟是出去做什麼；
今兒一大早他回話，說賴嬤嬤壓根兒不曾回侄兒家，而是直接去了宣陽坊內的一處神神叨叨的小院，在那裡許久不曾出來，後來他想法子混進去，卻意外地見到大夫人身邊管事的李嬤嬤，就回來告訴我了，具體地址寫在這裡；
我正想着讓你稟告大夫人，接了李嬤嬤過來，自然就省心多了，畢竟是用習慣的老人。”馨菊說着從荷包裡取出一張摺疊的紙遞過去。
尹莫幽接過來瞧了，脣邊一聲冷笑：“幸好你不曾多嘴，賴嬤嬤撒謊出府去這裡，這裡恰好就看到了娘信賴的李嬤嬤，這說明了什麼？”
幾個丫鬟一想都不由恍然大悟，瞪大了眼睛。
馨菊要開口，尹莫幽擺擺手：“知道你們都不笨，這事兒到此爲止，免得娘聽了難過，都散了吧。”
尹莫幽等衆人都走了，這才問馨菊：“你那個表哥，倒是個機靈的，這人你覺得靠不靠得住？”
馨菊聽她問表哥，罕見地臉紅了一下道：
“很可靠，他是姑姑家的老二，人很聰明，打小就送在商鋪裡學做生意，出師後家裡沒有本錢，後來我就求了夫人，讓他在外邊打雜，順便幫着做些採買的活兒，他很感激夫人提攜，做事兒很賣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