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莫幽面無表情,挑眉冷冷瞧了他一眼,再望一眼衆將領:“剛纔端着茶壺伺候的那個親兵呢?”
衆將心道:都噁心死了,這時候誰還顧得上留意一親兵!
廖幕城倒是一愣,這端茶遞水的活兒,一般都是柏影做的,沒有他的命令,喝的水絕對不可能假手於人,可柏影在尹莫幽發現異常的第一時間,已經被他使眼色去廚房暗中監控場面了。
尹莫幽擡手比劃了一下:“那人有這麼高,皮膚稍微有些黑。”她剛纔擡手取茶壺倒水的時候,見那親兵似乎有些面生,就瞥了一眼。
她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對廖幕城身邊隨使的親兵,大致都見過。
此時,房內被繩索捆綁在椅子上的四個吃過致幻魚的將領,都開始出現不同程度的幻覺,白總督在豪情萬丈地吟詠詩詞,其餘三個也都在笑嘻嘻地唱歌,說是唱歌,簡直是鬼哭狼嚎,把沉思的衆人都給重新引得回了頭。
瞧着四人手舞足蹈的失態樣子,都心中凜然,若不是尹莫幽發現問題及時說出,軍中將領吃了飯後,都變成這副可怖失控的模樣到處亂走,這軍營估計該大亂了!
尹莫幽對廖幕城道:“多派幾個人守着他們,繩索未必管用,千萬不能讓他們出去,多不過一下午就好了。”
一下午!還多不過!
衆人都慶幸自己耳朵更靈,聽到她說魚湯有問題的話。
“你們剛纔喝魚湯,滋味如何?”
她不問還好,一問又叫人覺得胃中翻攪欲嘔。
偏偏她說得一本正經:“小魚與大骨架子的人一起煮湯,可能性不大,先不說容易被人發現,也難舀出魚來;
尤其是那小魚,筷頭一觸即爛,卻能完整地一個碗裡分出一條,這廚師燉魚湯的手藝令人叫絕!
故而,人肉肯定是先燉煮過,燉魚時,直接放入了滾好的人肉湯;
人的骨架大,隱藏的最好的地方就是廚房,此刻廚房裡肯定燉着羊湯,只不過人肉和羊肉放在一個鍋裡罷了;
今日聖旨來,事先誰都不知道,大將軍是接到聖旨後才臨時決定中午宴客,烤全羊也是臨時決定的,大將軍這裡的食材肯定新鮮,所以羊是現宰的;
那麼人肉哪來的?也是現殺的?廚房裡的廚師在桌案邊,這邊宰羊,那邊宰人,一起剁了放鍋裡燉?這不可能做得到;
所以,人肉哪來的?是從外頭送進來的,以眼下接近暑熱的天氣來看,不是昨天送進來,就是今天;再早就臭了。”
“那麼,往大將軍府廚房送人肉的人,怎會知道今天有聖旨到?怎會知道大將軍要午宴?”尹莫幽問。
所有人都怔住。
“他不知道!所以,結論就是——”
尹莫幽擡頭望向廖幕城,目光還是淡淡的:“大將軍,有人想請你吃人肉,不是請我們,我們只是碰巧撞上了爲你準備的奇特食物。”
“還有這魚!如此奇怪模樣的魚,廚房的人至少要知道有沒有毒、敢不敢給你食用吧?算了,我還是不瞎猜了,咱們去廚房看看。”
一行人很快就去往廚房。
大將軍府的廚房裡人不多,只有九人。
廚子有從京城國公府跟來的,有從伙頭營裡調來的廚子,打下手的也都是伙頭營裡的兵,廖幕城的手下篩選很仔細,個個都是信得過的。
他們到時,就看到廚房外頭,刀光森寒,九個人抖似篩糠,脖子左右都架着冷光閃閃的刀,稍有異動,項上人頭就會被斬下。
尹莫幽率先進了廚房,羊湯的香氣撲面而來,鍋裡的湯還在小火熬着,咕嘟咕嘟冒着奶白色的泡,香氣四溢。
砧板收拾得很有條理,各種備用菜色,都乾淨整齊地碼在盤碟內,案上並無羊骨。
聞着竈房裡飄出來的羊湯香味兒,衆將只覺得胃裡陣陣翻涌,恨不得把這輩子吃過的羊肉都吐個乾淨。
“剛纔的魚湯在哪裡燉着?”尹莫幽問。
一個胖胖的廚子被柏影一腳踹進了廚房,那廚子跌跌撞撞地指着靠牆的一個與羊湯相鄰的大鍋,尹莫幽看過去,只見那鍋裡還剩個鍋底,約有兩三碗湯上邊飄着五六尾藍色的致幻魚。
那湯瞧着美麗得詭異!
“這魚是哪兒來的?”尹莫幽問。
“誰負責廚房菜色採買,出來回話!”
一個矮胖的廚子撲地跪下,嚇得結結巴巴地說:“魚——魚——這魚——這魚不是在下買來的,小的從來都不曾見過這模樣的魚,更不曾買。”
胖廚子顯然是這裡的大廚,他一聽這魚好像有問題,當即就慌忙說:
“將軍,這魚確實不是他買的,而是大將軍的親兵王炭頭特地送過來的,說是大將軍在京城最喜歡吃的稀罕物兒,讓我仔細小心地燉了,不準不爛,也不準煮爛!廚房裡的人都見到了,大夥兒還都圍着稱歎這魚金貴,你喊他來一問便知。”
這王坦圖只因爲人黑,名字也被大夥兒叫諧音了。
“王坦圖!”柏影馬上喊道。
一個侍衛收了刀,撓撓頭道:“剛纔好像還在這裡,他說去趟茅房。”
“去找!”柏影吩咐,馬上就有侍衛小跑着去找。
尹莫幽嘆口氣:“找仔細些。”
她隱隱有不好的感覺,王炭頭,她有些印象,那個剛纔在偏殿端着茶水的黑黑的傢伙,自然就是他了,不過估計是易容的人手法不熟練,扮得並不是十足的像,所以她才瞧着彆扭。
什麼地方露出破綻呢?
她想了一下,是那人眼睛,鋒芒太過,偏偏做出一副笑容,那笑似乎含着譏誚。
廖幕城身邊的近身侍衛,都以冷酷見稱,笑也不過是隱約勾下脣角就算了,不如他那般笑得開,對了,還有,那人的牙齒太白了些!
尹莫幽心神一凜,想起那個負傷而逃的烏暘國二皇子宇銅!
宇銅的模樣在她的大腦裡閃着,與那個遞給她茶水的王炭頭的眼睛一點點地完全重合!
“燉魚的湯是從這羊湯鍋裡舀出來的?”尹莫幽問,目光一掃,就看到那鍋裡完整的羊骨架。
“是,因爲當時烤全羊,廚房裡的火都佔
着,而燉魚必須要沸騰的開水才能出來鮮味兒,燒着來不及,當時這羊骨架還不曾放入這湯鍋,就斗膽舀出來些熱湯放入燉魚了。”
一個站得離他近的將領頓時罵道:“孃的!敢上人肉湯、致幻魚給老子吃,老子先把你給剁了!”說着一腳踹向那廚子。
那腳只踹在肩膀上,廚子便噗通仰倒,胳膊詭異地向後歪着,臉色煞白。
“啥——啥人肉湯?將——將軍——”那廚子體似篩糠,神色驚恐,看向廖幕城,“大——大將軍——”
“他孃的!你敢不承認?”那將領大怒,擡腳又要踹過去。
尹莫幽拉了他一把,道:“他沒說實話,我來問。” 那將領一愣,踹出的腳硬生生地收了回來,皺眉瞧着尹莫幽。
只聽她問:“這湯裡是白開水,還是燉着什麼肉?”
那廚子眨巴眨巴眼,忽然想起來一般,大叫道:
“鹿肉,鹿肉,不是白開水,燉的是鹿肉!
王炭頭拿來魚的時候,還拿了幾大塊鮮美的肉丟入湯鍋,說是鹿肉,用這肉煮湯燉魚,大補,當時小的在拾掇烤羊,騰不開手,只瞟了眼,是以剛纔被軍爺們一嚇,就給忘了這一茬子事兒了。”
“那王炭頭是專往廚房裡送食材的?”尹莫幽問。
“不是,可他是大將軍身邊的人,常來吩咐將軍要吃的菜色,偶爾也會拿下稀罕東西來,所以——“
那廚子囁嚅道,知道他自己壞了廚房的規矩,嚇得面如土色。
“他帶來的鹿肉,你問他哪裡來的嗎?“
“他說山裡獵戶打的,送來慶賀咱們剿滅了匪巢,給了他們太平日子。”
“那鹿肉全都煮了?”尹莫幽問。
廚房一個打雜的,慌忙說:“不曾煮完,他單手提留着一袋子的肉,當時大夥兒都忙得騰不開手,讓他自己放到庫房那個角落了。”
說着指了指外邊,侍衛收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刀,他才抹了一把汗,帶路去拿。
衆人隨着他入了庫房,見角落裡放着一個麻袋,地面是血淋淋的血水。
那親兵過去指了指:“就是這個!”
“拿到外邊。”
尹莫幽說着率先走出了庫房。
看着一直在院內站着的廖幕城,她過去站在他身邊:“情況不妙。”
說着下巴示意他看那袋子。
柏影看不慣他的笨騰騰的模樣,當即迎過去一把扯過來,輕巧地掂着放到二人面前的空地上,其他將領都圍了過來,也有幾個說不出是誰的親兵,都過來看熱鬧。
柏影不待吩咐,直接就擡手撕開那袋子,呼啦一聲,袋內的血肉委頓在地上。
衆人眨眨眼,看過去,瞬間就有人轉身開始嘔吐。
只見那地上哪裡是鹿肉!
儼然是被肢解過的人!
除去沒有頭與內臟,其他的肢體,胳膊腿兒,都被剁成了一節節巴掌大小肉塊,手與腳都赫然包裹在那堆肉泥裡。
一時間院內到處都是乾嘔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