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發難質問者乃是南大營統領青少羽,廖幕城不動聲色聽着人向尹莫幽挑釁,心底冷笑,覷着她,今夜這局面只怕不好收場,此子被坊間傳得也太神了,他倒要瞧瞧,她是不是真的有些能耐,或者,他靠得就是廖幕城的勢。
李鐵書等人心裡替尹莫幽捏了一把汗。
尹莫幽壓根兒就沒理青少羽,她冷笑一聲,忽然喝道:“燕青!”
燕青聞令,自尹莫幽身後喀喀喀軍容肅然,走到大帳中央,轉身,抱拳跪地:“在!”
“告訴他!我們今夜來了幾個人?”
“四人!”
“水軍大營有多少人?”
“二十萬!”
衆人聞聽此言,頓時大驚,一時間都張口結舌。
當然他們更加震驚的是這個從大統領身後走出來的人,是個跛子!
跛子也能有此聲威鐵血,實在是匪夷所思!
燕青扯着嗓子喊,只兩聲就讓大帳內的將領們臉上燒紅。
包括廖智遠,他知道敗在了這少年的手下,卻不知道,她今夜竟然只帶了四個人,如此說來,大營內被燒的四個統領大帳,恰好就對四人的人數。
尹莫幽沒理青少羽,因爲她壓根兒就不需要搭理,卻照樣堵得他一言難發、麪皮發脹。
“區區四人潛入了二十萬大軍的營中,還能火燒統領大帳,你們誰能告訴我,此事意味着什麼?”
尹莫幽冷冷地唆了一圈,而滿臉陰沉,不用人答,她替他們答:“說明了——不是我們太強,就是你們太癩!”
一聲如雷,將領們齊皺眉頭。
這說話也太能刺激人了!
衆將領只覺得不止是臉皮發紅發燙,連待覺得渾身都臊得不舒服。
尹莫幽厲喝:“燕青!”
“在!”
“你是如何潛入大營的,說給他們聽!”
“是!”燕青得令,起身面向衆將,高聲道,“西大營側門,進營無需驗看腰牌!南大營一營,遭遇嫌犯,縱容包庇,知情不報,二營擅斷軍情,私自調崗!”
“李大壯!”
“到!”
“你是如何潛入的,說!”
“是!西大營巡防不嚴,遇事慌亂無章法,俺在茅房裡蹲了一個時辰,都無人來查,軍帳火起後,俺壓根就沒躲沒藏,跟在亂兵身後跑到統領大帳的!”
“柏然!”
“在!”
“說!”
“北大營夜防不嚴,反應遲鈍,更有個都尉深夜不眠,飲酒高歌,自詡風流,實則誘敵當靶,蠢不可言!”
“那都尉現在何處?”
“山坡上暈着!”
“帶來!”尹莫幽一聲令下,燕青和李大壯得令而去。
一掀簾子,見李鐵書正走到大帳門口,燕青通傳之後,李鐵書便進了大帳。
“來得正好!”尹莫幽對李鐵書道,“你是從轅門進來的,把一路所見說給這些帶兵的老爺們聽。”
“是!卑職奉大統領之命,一旦營中火起,即刻執大統領大印入
營止亂;
果如大統領所料,卑職進營之時,四面火起,前營隨處可見四處走動的亂兵,奔走慌亂傳遞軍情的、扎堆竊語議論夜襲的、忙亂不知所措團團轉的,營中士兵亂如市井小民,毫無軍紀可言。”
李鐵書回完話,側身肅立一旁,尹莫幽掃了眼軍中衆將,問:“都聽見了?”
廖智遠、莫雨涵、孫經緯等統領臉色通紅,都覺得擡不起頭來。
“沒聽夠的話,我這裡還有。”尹莫幽看向西大營的統領孫經緯,“西大營二營夜防之鬆懈令人齒寒!帳外無人值守,值守時睡覺,巡邏哨路過見之而不理,本統領只需要一路前行時,遇到崗哨在大帳門邊一蹲裝睡,就可避過巡邏隊之眼,真真是一路所見,大開眼界!
這軍營連鄉野小民的家宅都不如,因爲那裡還有吃剩飯的黃狗,遇到賊子也狂吠兩聲示警,國家發着軍餉,就是爲了白養着你們!”
“青州軍的崛起,你們知道爲什麼嗎?朝廷爲什麼有你們這二十萬的水軍不用,卻讓白太傅帶領區區四千的新兵奔赴青州,就地招募訓練水軍抗擊烏暘國,都不願意用你們?
真用你們,你們敢去嗎!
今夜之事,你們有臉對人說自己鎮守的大營夜裡被人給燒了,有臉說你們帶兵多年,不知營防如何布控,不知突遇敵襲如何止亂,不知道如何安撫軍心?
有臉說你們拿着水師統領校尉的俸祿,幹得卻是得過且過的豬倌活兒嗎?”
尹莫幽連聲厲斥,不留情面:“我不管你們身份,你們領着這份俸祿就是這軍中的將領,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今夜我對你們的評價就一個字——癩!”
她罵夠了,一字總結扔到了四路統領臉上,打得他們面色漲紅,喘氣如牛,卻沒臉反駁。
反駁啥?說各路大軍雖有五萬,夜裡都睡覺了,巡邏的人並沒有那麼多,四人潛進來燒了統領大帳不算什麼能耐?
他們又都清楚,今夜之事若是交給他們來做,難度之大自己心裡清楚。
從西大營混進來後往三座大營潛入,不說路有多遠,亦不說途中會遇到多少崗哨多少巡邏哨,自以爲沒有這番能耐。
但是大統領的人做到了,說到底,是他們營防太過懶怠,責任在將領。
此事無可反駁,也沒臉反駁!
方纔青少羽進帳質問,那是被燒懵了,被氣懵了。
全軍的營帳都好好的,唯獨他們這做統領的被燒了,被全軍的兵盯着的那種滋味實在是恥辱至極,惱怒之下他們纔想要個說法。
可如今被罵成這副熊樣子,還有何話可說?
“報!”這時,帳外傳來燕青的聲音,“稟大統領,北大營李玉成都尉帶到!”
“帶進來!”尹莫幽聲音落下,大帳簾子就被挑開,燕青和李大壯帶着一箇中年將領走了進來。、
那將領的頭髮和衣襟還是溼的,顯然暈在山坡上,剛被燕青兩人給拍醒。
李玉成在路上已知實情,進帳後便單膝一跪:“大統領!”
他只瞥了尹莫幽身後一眼,見那
打暈他的小子果真在,便咬牙垂首不再擡眼——嫌丟人!
“你在青州邊關時,夜裡也在軍營裡飲酒高歌嗎?”
尹莫幽問,李玉成沒臉答。
她便起身往帳外走:“想到青州戍邊,想到陛下那裡告御狀,都行,我支持,但現在諸位是三輔水軍的將領,犯了軍紀就要領罰!一會兒沙場點兵,領了軍棍再去忙。”
說罷,尹莫幽就出了大帳。
涼風習習,天色已矇矇亮了。
四大營的統領聽了一會兒才從大帳裡出來,今夜之事有失顏面,本該大怒,可四人卻怕了尹莫幽似的,抱拳道:“今日沙場,聽候大統領發落!末將告辭!”
尹莫幽負手背對衆將,冷麪不言,衆人經過她身旁時,卻絲毫不敢懈怠輕慢一一抱拳躬身,行過禮後才離開了。
一個個心底鬱卒,商量那麼多的整到這小子的對策一個都沒到,反倒被他擺了一道,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李鐵書走了出來,站在尹莫幽身後。
他沉默了一陣兒,問:“你今兒真要動軍法?”
“軍中無戲言,不然?”
“廖智遠也要打?”
“打!不打無以立威!”
李鐵書從來不知她是從何而來的底氣與傲氣,彷彿這世間就沒有能讓她折腰低頭的時刻。
“我的時間不多,如此做,是想早日穩住場面,就可以放手抽身。”尹莫幽總算轉過了身來,她看着李鐵書,眸似星子,莫名燦亮,“我要的是將領與士兵一同受訓,我需要打造一支耐力、體力、戰鬥力、心理強悍,無可比擬的強軍,我要從這二十萬大軍裡練一支鐵軍!”
“鐵軍?可在這裡,我瞧着從上到下都爛得提溜不起來。”李鐵書愣了,從未聽說過這樣的軍隊。
尹莫幽搖頭,對他勉強一笑:“不,這地盤歸我,敝帚自珍,二十萬的基數裡挑,總會有精銳,嚴兵嚴將,我想試一試!”
何謂鐵軍,李鐵書不懂,尹莫幽也未多言,她做李鐵蛋這個角色,習慣沉默,只行動爲先。
——沙場立威!
三輔水軍的將領心不在水軍,只得過且過,她早有所料,所以纔有今夜的奇襲,她就是想要藉機立威。
她實在太年輕,軍中必有不服之聲,立威只是個開始,往後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她讓李鐵書他們安排日常雜務,自己一人獨自立在帳外望着天邊的一線熹光。
她知道,手裡有強軍,她頭頂的天,纔會亮。
四方大營中央建有沙場,乃點兵之用,沙場平闊,晨風肅穆,萬軍列陣四營,戰旗獵獵,齊望點將臺!
臺上立一少年,身體稍顯單薄,頭簪銀冠,披玉袍銀甲,踏飛豹戰靴,姿如戰旗,英爽逼人。
點將臺下,四位統領赤膊而跪,其後縛有都尉七人、兵丁五百,皆是昨夜巡邏營防不嚴者。
昨夜之事在李鐵書傳令宵禁前,就傳遍了大營,大統領帶着親衛三人潛入營中,火燒四方統領大帳,北大營望臺上的崗哨都被人打暈一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