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說笑了,我怎麼敢把王爺當成瘟疫看待。”見走不了,盧淨初索性也就不打算避開他了。
夏侯瑾笑了笑,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她,“我就是有點好奇,怎麼本王剛一會兒不見你,你就把你們府上的二公子給弄的五馬分屍了?”
盧淨初眉梢輕輕一跳,把盧恭安剛纔的話順手便拿來用了,“是他咎由自取,跟我可沒有任何關係。”
“好,你說沒有便沒有。”夏侯瑾望着她,脣邊眼底若隱若現的笑意當中,很是有幾分寵溺的味道。
而此刻,就在他們斜對面的不遠處,皇上正穩穩當當地坐着,看着人羣中的盧元恆。
在得知盧元恆行刺,害得柳嬪是去了自己的孩子時,祁連少華心中便覺得有些異樣。此刻他猶豫片刻,還是低聲開口問道:“盧元恆雖然的確死罪難逃,可父皇爲什麼不讓人直接砍了他的頭,一定要用到五馬分屍?”
“今天來的人裡面,又不少是大臣們家中的女眷,見到這樣的場景,若是受驚過度……只怕不好。”祁連少華沉聲說道。
以往他在同皇上開口的時候,即便皇上是不贊成他的看法,也絕不會對他有所忽視。然而如今,當他說完對上皇上的視線時,他的心裡便禁不住微微一個愣怔。
出現在皇上表情裡漠然,是之前從未有過的。在聽過他所說的話之後,皇上擡起視線,望了他一眼,語氣雖是不急不緩,說出口的話卻讓他身上莫名的籠罩上了一層寒意。
“朕自有朕的打算,你看着便是。”
“是,父皇。”祁連少華看似若無其事地回答了皇上,心底的那抹寒意卻越來越明顯。他的視線移回到最中央的盧元恆身上,心頭卻隱隱一跳,莫非……
他剛把盧若雪娶回皇子府,現在幾乎所有人都認爲,他和盧家的關係非同尋常。儘管他納了盧若雪爲妾根本就是迫不得已,可在外人的眼中又知道多少?
當下正是關於皇位爭奪初露端倪的時候,盧元恆這次行刺,難免不會讓皇上懷疑到自己的身上。祁連少華最是瞭解當今皇上的多疑,只要稍稍思索一下,他便有九成的把握能夠肯定,皇上這次,只怕是把他給當成了這場行刺的幕後主使!
一想到這,祁連少華的冷汗便瞬間涌了出來,眸光一寒,掃向盧元恆的視線變得分外銳利陰冷。牙齒更是在暗中咬的咯咯作響!
就在祁連少華同皇上剛剛說完之時,便聽到了一聲鞭子在空中劈啪抽響的聲音,一時間,五匹馬立即各自背對着,向着不同的方向賣力跑去。
當繩索被扯緊的一剎那,盧元恆的鬼哭狼嚎便刺耳地響了起來,維持了卻只有短短一瞬,立即便被扯緊的繩索給勒得半點聲響也發不出了。不多會兒,盧元恆已經是臉色漲紫,兩眼翻白,長長的舌頭垂落在嘴角外,眼看着已經是沒了氣息。
五匹馬還在奮力拉扯着他的屍體,在圍觀的人羣裡面,已經有不少膽小的人不是悄悄遮住了眼睛,就是不受控制地把視線轉向了別處。
五馬分屍這種酷刑
,最殘忍的莫過於屍體被坼裂的一剎那,說是血肉橫飛也不爲過。只是這樣的場景,對於盧淨初來說卻根本算不得什麼。她正漠然地看着,忽然,一隻溫熱的大掌從旁繞了過來,輕輕遮擋在她的眼前,又順勢把她的身體往後一帶,夏侯瑾的身體就已經結結實實地擋住了盧淨初的視線。
“王爺這是……?”盧淨初頗有幾分意外。
“太過血腥的場景,女孩家還是不要看爲好。”夏侯瑾淡淡道。
離得近了,他身上那淡雅的香氣,便不自覺地沾染了她的呼吸,盧淨初失笑道:“王爺未免太看低我了,這樣的場景,實在算不得有什麼可怕之處。”
夏侯瑾微微一笑,低垂着望向她的目光一如初夏的微風,“看了會不會怕是你的事情,想不想讓你看到,是本王的事情。”
他的聲音太過輕柔,以至於盧淨初竟然有了一瞬間的失神。她忽然就覺得有些累了,眼前的肩膀讓她情不自禁地就想要靠上去閉起眼睛。
要不是周圍突然爆發出的一片失聲尖叫,只怕她真的會這樣不受控制地靠上去。盧淨初一個激靈,在旁邊人驚恐的尖叫聲中回過了神,卻下意識地想要躲避什麼似的,推開夏侯瑾,扭頭便快步跑向了別處。直到站穩腳步,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心跳已經徹徹底底亂得不成樣子。
“三小姐這是怎麼了?”
不等她恢復平穩的心跳,便聽到了祁連庸德那儒雅的聲音,她轉頭看過去,臉上已經做出了一副與平時無二的淺笑,“沒什麼,多謝太子殿下關心。”
她只是想快些找個地方,好避開夏侯瑾,避開自己心裡的雜亂,卻一時疏忽,沒有看到祁連庸德竟然在這裡。
看向遠處她剛纔過來的地方,祁連庸德試探道:“剛纔三小姐可是跟謹王在一起?”
“是,剛纔碰巧就和王爺遇到了。”盧淨初笑笑,神色之間的最後一絲不自然也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祁連庸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話正要受出口,卻又在最後關頭變了一句,“行刑場面血腥,三小姐只怕是嚇到了,皇姐正在帳篷裡面,倘若你有什麼不舒服想要休息片刻,我這就讓人帶你去找皇姐。”
“多謝殿下關心,我的確沒事。”盧淨初客套回絕了祁連庸德,藉口要去找盧恭安,轉身便告辭了。
看着盧淨初那單薄瘦弱的背影,祁連庸德心頭忽然浮起一抹先前從未有過的憐惜,這怪異的感覺讓他有些愣在了原地,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和夏侯瑾二人之間,是難道有幾分交情的關係,夏侯瑾對盧淨初的心思,他也不難看出。就在剛纔的時候,他本是想要替夏侯瑾提及幾句他的感情。只是話到嘴邊,不知爲什麼又被吞了回去。
盧元恆的屍體被馬兒扯了個四分五裂,皇上沒有開口,誰也不敢去爲他收拾破碎的屍塊。那些血肉模糊的東西,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擺在衆人眼前,最終等到皇上回宮,這場圍獵散了,之前戰戰兢兢的衆人,纔像是逃一樣迫不及待地乘上各自馬車,離開了圍獵場。
盧百之帶着屍塊回到了盧府,神情恍惚,竟然行屍走肉一般把胡亂包裹着屍體的白布帶回到了和賢院。
聽到他進門的聲響,二夫人堆着一張笑臉迎了上去,卻在見到盧百之的模樣時嚇了一跳,“老爺,你、你不是陪皇上圍獵去了嗎?怎麼這幅模樣,你這是……怎麼了!?”
盧百之當下的模樣着實嚇人,眼圈烏黑青紫,煞白的臉看上去就像是紙紮的人一樣,嘴脣上還沾着已經乾涸了的斑駁血跡,胸前好大一塊被鮮血染透了的地方。
“這到底是出什麼事了?圍獵的時候受了傷!?不是有太醫隨行麼,怎麼還折騰成了這個樣子!?”二夫人猛然想起了盧元恆,見盧百之身上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二夫人的心頓時又是一提,說話的聲音都變了調,“恆兒呢!?怎麼不見恆兒跟你一起回來!?”
“是不是恆兒受傷了?要不然你身上這些血是從哪裡來的?”二夫人急急催促道,“我問你話呢,老爺,恆兒人呢!?他是不是受傷了!?”
“沒了……沒了……”盧百之失魂落魄地癱軟在椅子上,從喉嚨裡擠出的字眼乾涸的可怕,“沒了……”
二夫人聽的一愣,沒能明白,“什麼沒了?”
她話音剛落,盧百之頃刻間便爆發了,他狠狠一劃手臂,將桌子上的東西統統用力推到了地上,青筋畢露,嘶吼的聲音痛苦不堪到了極點——“死了!恆兒他死了!他回不來了!”
二夫人猛然倒吸了一口冷氣,踉蹌着後退幾步,胸前一口氣半天都沒能提上來,“你說誰死了?你說誰!?”
這怎麼可能,她的恆兒早上還意氣風發地出了門,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說死了就死了!?
“我不信!”二夫人想頭髮狂的母獅一樣撲上前,狠狠扯住盧百之,拼了命地廝打尖叫着,“你騙我!你騙我!我的恆兒不會死的,他不會死的!”
盧百之像截木頭一樣呆坐着,直到二夫人在他的臉上抓出了幾道深深的血痕,他才一頭站起來,將二夫人狠狠一把推了出去,吼道:“他是死了!屍體就在外面放着!你去看啊!去看啊!看你一手教出來的好兒子,是多膽大包天,竟然敢在皇上的身邊行刺!皇上怎麼會留下他的命!”
二夫人被他一把推倒在門框上,撞的後背一陣鑽心的疼痛,她臉色頓時也煞白一片,一雙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盧百之。
喪子之痛已經讓她生不如死,盧百之的話就像是一塊燒的火紅的烙鐵,又狠狠地蓋在了她的傷口上,讓她生不如死!
“老爺你的意思是,恆兒會出事……全都是因爲我這個做母親的麼!?”二夫人捂着透着寒氣的胸口,喊出口的話已經是撕心裂肺,“是麼!?”
“不是你把他驕縱到了任意妄爲無法無天的地步,他怎麼會做出這種蠢事!?怎麼會被五馬分屍!?你去看啊,去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兒子現在已經變成什麼樣了啊!”盧百之瘋了一般跳起來,狠狠一把扯住二夫人的頭髮,將她用力向院子拖去,“你看啊!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