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年初開始,韓美關於自由貿易協定(FTA)的推動再次陷入僵局,美就韓國國產電影配額問題表示,此舉嚴重違反自由貿易精神,而韓國政府則堅決表示希望可以將此作爲“文化例外”!
國內的反對聲音使得韓國政府不得不對美方的要求表現出強硬的姿態,這也是韓國一貫的對外態度,例如與新加坡等國簽署的FTA,便是由韓方作爲主導。
民衆對政府這樣的強硬也持樂觀態度,FTA的簽署涉及到方方面面。零關稅優惠政策的背後,通常都伴隨着產業結構改革的風險,一個不好,就可能導致產業基礎崩潰,民衆相信政府會爲了國民經濟一直強硬下去。
當國內電影人和製作公司沉浸在韓國電影的輝煌中,在電影配額制度搭建起來的泡沫裡,還做着美夢的時候,幾個月後,爲了加快推動韓美FTA的正式談判,政府毫不猶豫地轉手把電影產業賣了!
1月26日,副總理兼財政經濟部長官韓德洙發表聲明:“爲配合韓美FTA(自由貿易協定)談判順利推行,國會決定削減電影配額制度,由原146天降至73天……作爲補償,政府將貼補4000億韓元資金支持電影拍攝,重新啓動影院5%附加稅,稅收成立專項基金培養電影人……”
26日上午,韓國財政經濟部發出的這條聲明,徹底將平靜的電影圈攪得人仰馬翻。
在此,我們需要先了解一下韓國電影變革的歷史,然後才能明白,這兩條消息對韓國電影直指弱點的打擊。
韓國電影的擴散範圍、影響力,之所以在近年逐漸超過日本、香港,關鍵之處就在於兩次變革。
第一次變革是1998年的電影分級制度,該制度取締幾乎與軍政府一樣統治韓國長達數十年的剪閱制度,政府不再人爲地設立“禁止拍攝”題材,不再將不適合公映的鏡頭剪掉,而是用分級的方式來甄別觀衆。
也是從這一天,吹響了韓國電影復興的號角,衆多以前根本不可能拍攝的題材,紛紛開始上馬,於是其後幾年誕生出票房神話的《生死諜變》、成爲亞洲影史經典的《朋友》,還有那部發人深省的《共同警備區》。
但若說真正將韓國電影推上發展的高速公路的變革,還是1999年,那場震驚全國,由數千電影人發起的“光頭運動”。
1998年,韓國與美國就加入WTO進行貿易會談,美國電影協會亞太地區副會長,訪問韓國文化觀光部與產業資源部時,提議說:“如果韓國政府緩解目前的電影配額制度,我方將投資5億美元在各大城市興建綜合性多廳影院。”
以這個提議爲起始,隨後的貿易會談,美方也如同當初攻佔歐洲電影一般,將取消配額制納入談判條件,用導演姜帝圭的話來說,他當時感覺“韓國電影就要死了”!
於是絕望中的電影人,自1998年11月,由女導演林順禮開始,紛紛削髮明志,在光華門前靜坐抗議,一直到1999年6月,削髮的導演發展到250人,靜坐抗議人羣發展到數千人,共32個團體。
這樣的抗議一直進行到6月24日,那一天,越來越龐大的抗議隊伍,終於引來政府的干涉,數千人與武裝警察發生衝突。那一天,電影人在媒體前高呼啓動**抗議,以此決絕的方式,獲得了民衆強烈支持。那一天,電影人代表團抵達美國,向美國電影協會提出了韓國電影的意見和立場,使美國電影協會陷入被動。
也在同一天,時任文化觀光部部長,一直起着政府與電影人之間溝通橋樑作用的“韓國電影教父”林權澤和當時電影人的領軍人物,時任漢城中央大學副校長兼電影系教導主任的金熙在教授,在電影人與警察的衝突後,終於對政府調解失望,加入削髮隊伍,剃光頭明志!
這次的光頭運動,最終由電影人取得勝利作爲結束,金大中政府許諾不再取消電影配額制度,維持146天的本土電影強制上映期。
如今,7年後。似乎戰爭又要開始了!
隨着去年全年電影整體品質降低,票房萎靡的經濟狀況越來越糟糕。直到26日,政府那條“安撫”電影人的附加稅條件,發出了致命一擊!
2006年2月1日,農曆新年正月初四,沉寂多天的電影人終於有了行動。
去年網絡票選,被韓國國民認爲最適合當國會議員的“國民演員”安聖基,匆匆結束在中國與天王劉德華的合作(墨攻),迴轉國內。這位相貌威嚴,很有氣勢的演員,回國後稍稍瞭解一下形勢,就立刻聯絡自己在圈內的好友、後輩,2月1日當天,成立了“死守電影配額電影人對策委員會”!
然後這個組織一邊制定遊行示威計劃,一邊通過目前吸納的成員,聯絡更多的電影演員加入其中,迅速擴大規模!
對的大多電影人來說,安聖基現在大抵就是他們眼中的救世主了,電影人的行動,終於要吹起號角了!很多人都想起了1999年那舉國震動、拯救了韓國電影產業的“光頭運動”,想想都讓人熱血沸騰!
同樣,安聖基也沒有辜負這些人的期望,“死守委員會”2月1日成立,2日下午,委員會便通過多方意見的挑選,決定2月8日發動示威遊行計劃。但安聖基覺得抗議就如行軍打仗,應該兵貴神速,因此私自將遊行計劃提前到2月4日。
正在很多人樂觀的估計,電影人會重演1999年的盛況,會再次給國人震撼的時候,在安聖基發動遊行的第二天,現實就給了他們一記重拳。
2月5日,代替安聖基接下游行第二棒的是樸仲勳,在舉行遊行示威期間接受媒體採訪時,面對媒體詢問爲什麼接下第二棒,對配額制削減對韓國電影的影響有什麼看法時,他樂呵呵地說:“沒什麼看法,是安聖基讓我來的,他是我前輩!”
“噗~”正在喝着草莓牛奶的安宇昔一口就噴了出去,糊得電視上的那個傢伙一臉,這傢伙是猴子請來的逗逼麼?
想都不用想了,安宇昔直接關了電視,這樣豬一樣的隊友,死守什麼的簡直就是一場鬧劇,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本來還想看一下傳說中的“光頭運動”的盛況呢,看到之前資料的時候,他還熱血沸騰來着。
在此之前,安宇昔也看到了他們所謂的邀請函——函文很簡潔,只是闡述了一下該組織成立的初衷,現在以及未來的職責,呼籲加入這個隊伍爲了韓國電影韓國文化的生死存亡而努力,並沒有太過嚴苛的要求,入不入會都不強迫,用詞也足夠謙和。
如果是1999年,由姜帝圭、林權澤那幫人成立委員會,哪可能會製作出這樣鬆散的條例,哪可能會給藝人這麼大的自由,那個時代,所有電影人要麼加入抗議的隊伍爲了未來奮鬥,要麼就滾出這個圈子!
正是有如此魄力和逼入絕境的鞭策,電影人才能前所未有的團結起來,與警察衝突,一手締造出讓人震撼不已的上千光頭隊伍!
既然要死守,卻連把人綁架上戰車的魄力都沒有,後面真舉行遊行時,又怎麼能強行把內部擰成一團,一致對外?
果然,安聖基2月4日苦心孤詣渲染起來的示威氣氛,被他這一句回答弄得幾乎變成鬧劇,所謂的誓死抵抗,所謂死守韓國文化的口號,剛開始喊響,還沒開始發揮威力,就被他的“我不知道,是安聖基讓我來的”給變成一句笑話,什麼嚴肅的氛圍都沒有了,安宇昔想要的光頭運動的“悲壯”也戛然而止!
樸仲勳那句話,在早上採訪時出口後,迅速成爲媒體嘲笑的對象,在網絡也引起網民圍攻。
“韓國電影沒人了嗎?今天看到有報紙把這次遊行與1999年的光頭運動相提並論,再聽到樸仲勳那句話,突然覺得哭笑不得。”
“這些電影人口號喊得響亮,實際上根本不是爲了韓國電影韓國文化,再說了。憑什麼那些演員賺了大錢,開着外國跑車,卻反對我們看外國電影?”
原本的沉默,這一天猛然打破,但不像死守委員會最開始估計的那樣,國民沒有站到他們這邊,反而因爲樸仲勳一句話,將怒火發泄在了他們身上。
第三棒是大勢演員張東健,可惜他只出現了3分鐘,將這個運動徹底變成了一場鬧劇。
死守委員會們又一次站在了風口浪尖上,鬧劇以令人膛目結舌的程度,飛快從死守電影配額,蔓延到各個方面。
隨後死守委員會又制定了第二次**計劃,或許是吃夠了前兩次的教訓,這一次手筆就要大許多了,不只安聖基本人,那一天,韓國還呆在國內的諸多影視巨星,如金喜善、車太賢、李秉憲、崔岷植等等,共100多位明星演員聚集在電影人聖地“光華門”前,召開了“阻止文化侵略及死守電影配額的電影人大會”,正在拍攝《王的男人》的幾位主演員們也不得不參與,要不然就會給大前輩們留下壞印象,前途堪憂,李俊益也沒有辦法,於是他的計劃又一次擱淺了,劇組一旦動起來,花費何止鉅萬!
之後的時間,每天報紙上、電視上、網絡上,只要是輿論平臺,都吵得一塌糊塗,藝人的粉絲與反對者對罵,藝人與媒體對罵,媒體與媒體對罵,文化觀光部每天發表一份聲明,商量各種對策安撫電影人。
總之2006年2月的韓國,熱鬧得倒像又過了一次新年。
好萊塢!
幾個月後,這片還勉強維持着的淨土,就要重複歐洲電影的悲劇,一樣開始面臨好萊塢大片的衝擊,不知道,到時候忠武路那些拿嬌捏俏的拍攝場老闆們,那些雄心勃勃,試圖霸佔市場份額,不允許其他人再入場分享蛋糕的影視巨頭們,面對電影產業的哀鴻遍野,該怎樣痛苦,可想而知。
其實這也是安宇昔樂意看到的,因爲只有經過變革,舊的電影體系垮臺了,新生事物纔有機會出頭。
剛好,他們抓住了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