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面,十分明亮,王醫生和一名傭人正守在王言之**頭的。
房間裡的藥水味很重,**頭掛着點滴,王言之虛弱無力的躺在**上,凹陷的臉頰,乾瘦的猶如骷髏一般,慘白而嚇人。
那雙往日裡精明明亮的眸子,此刻也是一片灰暗,彷彿燒盡了的油燈,還剩下最後一絲微弱的亮光,奄奄一息隨時都有可能熄滅下去。
她已經沒有力氣坐起來來,見到雲若初進來,她眼中的光芒似乎亮了一些。
她朝王醫生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出去。
王醫生會意,叫上傭人一起出去了。
這還是,雲若初第一次進王言之的房間。
前世,這個房間,從來都沒有她的位置,只有吳顏母女,還有爹地可以進來。
這一世,她竟然能夠進來一次,卻是在王言之快要死的時候。
雲若初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有些難受,有些沉重,也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其實,她對王言之是有一些怨恨的,因爲她不明白,同是雲家的女兒,王言之卻爲何這般討厭她,甚至和吳顏母女,一起對付自己!
“過來。”
這時,王言之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王言之的聲音很輕,氣若游絲,若不仔細聽,根本就聽不清。
雲若初卻是聽清了,目光復雜的看向了她,淡淡的走到了她的跟前。
她現在的樣子,和前世雲昊天死時的模樣,十分相似。
雲若初看着這個老人,竟覺得她十分可憐,心裡也有些發酸。
其實,在進門之前,她心裡是十分詫異的,因爲她從沒想過,王言之會想要見她。
她以爲,這個老人,哪怕是死,也會厭惡的不想看見她一眼。
“你有什麼,說吧!”她淡淡的說道,見她被角翻起,下意識的伸手幫她掖了掖被子。
終歸是受到血緣的影響,面對王言之現在的模樣,她無法做到冷漠以對。
王言之不知道是感動,還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竟然跟隨着她的動作,流下了一行清淚。
雲若初看着,不由得一楞。
她從未見過王言之落淚的樣子,在她的記憶裡面,王言之從來都是強勢精明,哪怕生病的那幾天,也還是那麼的氣勢逼人。
而這一刻,這個老人,卻對着她流下了眼淚,那眼淚似乎有着不捨,又似乎包含了難以言說的壓抑和苦楚。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生出了一個荒唐的念頭,王言之似乎是捨不得她,有很多的話要跟她交待。
可是,這個念頭,又很快被她否決了。
因爲,王言之從來就沒把她當做孫女看。
王言之看着她的目光,永遠都是冷漠和毫不掩飾的厭惡,她對着自己,永遠都是嚴厲的,從未有過一個笑臉。
雲若初沒有說話,等着王言之開口。
可是等了良久,王言之卻仍是一言不發。
她什麼都沒有說,眼淚反而越來越多,氣息也漸漸混亂起來。
胸口跟隨着她的呼吸,也起伏的越來越明顯。
雲若初不禁皺眉,忙起身出去叫王醫生。
可她剛站起來,王言之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別出去,聽我說。”
她的手十分乾瘦和冰冷,僅僅抓了雲若初一下,就無力的鬆開了。
這種情況,自然是身體重要,雲若初皺着眉頭回頭看了她一眼,仍是大步的往門口走去。
“就......”王言之卻以爲她是不想聽自己說話,忙撐起身子,想要坐起來,又體力不支的倒了下去。
旁邊的吊瓶,在她的動作下,劇烈的搖晃起來,和吊瓶架發出了摩擦的聲響。
雲若初腳步一頓,回過頭看去,目光不由得一震。
王言之仍試圖起身,額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模樣有些駭人。
“就....就幾分鐘。”
她說的十分艱難,一字一句卻十分堅定清晰,身子剛撐起一點點,又無力的跌回了**上。
“就幾分鐘。”她重複着,實在沒有力氣起來了,目光哀求的看着雲若初。
雲若初猶豫了片刻,還是找來了王醫生。
雲昊天也一起進來了,王醫生給她簡單的做了一個檢查,王言之本就油盡燈枯,剛剛也是情緒激動,所以纔會如此。
其實,檢查不檢查,結果都是一樣的,王醫生搖着頭出去了,二人也跟着一同出去。
出去之後,王醫生還是搖頭,束手無策的道:“老爺,老夫人隨時都有可能嚥氣,你要有心理準備。”
他的話,猶如在雲昊天胸口砸下了一記重錘,雲若初聽後,神色也是鉅變,暗暗的咬了咬下脣,胸口感覺悶悶的,有些難受。
王言之時間不多了,雲昊天本想進去陪她最後一刻,王言之卻只願意見雲若初一人。
尊重王言之的意願,雲昊天痛心的等在門外,每分每秒都過得十分艱難和窒息。
而房間內,王言之卻十分坦然。
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
她早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所以很早之前就有了心理準備。
雲若初心裡卻十分沉悶,目光復雜的在**邊坐了下來,“老夫人,你究竟想說什麼?”
她真是越來越看不懂王言之了,明明很討厭自己,可是臨終前,去執意要跟自己說話。
究竟是爲了什麼?
“其實也沒有特別的,就是想告訴你,......你......你不要以爲我死了,你就能夠高枕無憂了,這個雲家不是你的。你別癡心妄想了,雲家是不可能交到你的手上的。”王言之斷斷續續的說道。
她在說出這段話的時候,一字一句都十分艱難,每說一句就要停頓片刻,或是沉沉的咳嗽兩聲。
明明說話都沒有力氣了,可她說着這段話時,眼中卻恢復了一絲往日的光彩,虛弱的眉眼也變得鋒利起來,彷彿這些話就是能夠救治她的,能夠喚回她活力的良藥一般。
有人說,對於快要死去的人來說,能夠讓她活躍起來的,除了愛人和親人,就是仇人。
難道,這就是她想說的?
她見自己,僅僅是想告訴自己,她對自己有多厭惡?
看,我要死了,都還惦記着你?
雲若初聽完她的話,原本悶悶的胸口,變得更加難受。
自己的親奶奶,臨死前卻是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是該哭還是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