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衍在望雲閣時賞舞時一閃而過的記憶中, 他將落水的姜蜜放到牀榻時,見她啃咬自己的手指保持清醒,他將那流着血漬的手擡起, 那手腕內側長着一顆小紅痣。
只是當時被他忽略了。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皓白手腕, 那顆小紅痣。
與夢中人手上的位置一模一樣。
蕭懷衍的眼神晦暗, 若不是他定期有太醫的脈案, 有高僧大師的施針診脈, 他都要懷疑姜氏是不是用了南疆的邪蠱。
他爲何會做那些夢?
夢裡看不清面容的女子是姜蜜嗎?
可爲何會是她呢?
龍涎香混着酒氣的味道一絲一縷地朝着姜蜜侵襲過來。
姜蜜低頭垂眸努力地穩住心神,催眠自己是在給姑母揉按,把蕭懷衍當做是姑母便好了。
這麼長時間她手都按揉酸了, 也沒見手下的人有什麼反應。
會不會已經睡着了?要是睡着了,她是不是可以不按了。
姜蜜想偷偷地瞧一眼, 剛一擡頭卻先發現姑母和崔嬤嬤不知何時離開了。
屋子裡就剩下她和蕭懷衍。
姜蜜心裡猛地一跳, 心口堵的慌。
她按動的手, 緩緩地停了下來,正欲抽離時, 卻被一隻滾燙的手掌牢牢地捉住了手腕。
蕭懷衍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怎麼停了下來?”
姜蜜咬了一下脣,吸一口氣道:“回皇上,這會應是要去正殿用晚膳了。”
蕭懷衍感覺握住的手腕細膩柔軟,脆弱地彷彿稍稍用力便能輕易地捏碎。
在那皓白的纖細手腕上還掛着一串寶石珠鏈,隨着手腕而晃動。
蕭懷衍的拇指按在那顆小紅痣上摩挲了兩下, 那細細的手腕顫了顫, 他的眸光幽深, 夢中也是在這個位置, 也是這般纖細的皓白的手腕, 他在上面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印記。
姜蜜心驚肉跳,蕭懷衍這是喝醉了嗎?
蕭懷衍寒星般的雙眸微垂, 微涼地目光盯着青蔥如玉的食指上留下的齒印傷痕,忽然出聲道:“還疼不疼?”
姜蜜一時沒反應過來,她往回抽了幾次手,都未能掙扎開,才意識地到他在問什麼。
“不、不疼了。”姜蜜小聲地回道。
話音一落,剛剛如鐵鉗擭住她的手鬆開了。
姜蜜慌忙地把手抽回,飛快地縮回寬大的袖擺中。
蕭懷衍轉過頭,擡眼看向姜蜜,見她低眉順眼看似鎮定,抿緊地雙脣泄出一絲緊張和怯意。
他撐着額頭,道:“朕有些醉意,嚇到姑娘了?”
姜蜜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脣微微一動,卻沒有說話。
蕭懷衍見狀,語調輕緩:“朕有些不解,姜姑娘爲何會這麼怕朕?朕記得以往見過幾回姜姑娘,姜姑娘都笑臉相迎,可是朕有怠慢之處?”
姜蜜攥緊在冒汗掌心,她極力地在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
她朝蕭懷衍福了一禮,“臣女惶恐。昔日是臣女不懂規矩,衝撞了陛下。”
蕭懷衍聽了這話輕笑一聲。他哪記得那麼多,不過是依稀有點印象,姜太后身邊的侄女會含羞帶怯地偷偷往他那邊瞧。
即便他看不上姜家的做派,卻也不得不承認此刻眼前的姜氏女吸引他有了更進一步的探知慾。
蕭懷衍的手指無節奏的一下一下的敲着。
在靜謐的屋子裡,姜蜜只覺得猶爲難熬。
她有點怕喝醉了的蕭懷衍,尤其是前世。
這會聞着他身上淡淡酒味,剛剛又被他抓住了手腕,這讓姜蜜莫名地心慌。
她不知道蕭懷衍爲什麼會問她那些話,她現在唯恐自己又說錯做錯。
只能安安靜靜的立在一旁。
過了片刻,蕭懷衍緩緩開口,“姜姑娘可想知道在鎮國公花宴上究竟是誰給你下的藥?”
姜蜜怔住,他是查到了嗎?
她被下藥一事,她連姑母都瞞着,本以爲此事只會無疾而終。
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
她朝蕭懷衍看去,抿了抿脣,回道:“臣女想知道。”
蕭懷衍站了起來,意味深長地道:“那這一回,姜姑娘可想好謝禮了?”
……
蕭懷衍和姜蜜一前一後出來,姜蜜跟在後頭,心裡惴惴不安地想着蕭懷衍的問話。
他到底想要什麼謝禮?
她當時沒答上來,他也沒繼續問了。
那他還會告訴她下藥的人是誰嗎?
姜蜜覺得蕭懷衍越發的讓人琢磨不透了。
走在前頭的蕭懷衍突然停下腳步,姜蜜差點失神地撞上他的後背,驚得姜蜜寒毛豎起。
蕭懷衍轉過身,見着被嚇着得人,像受驚的小兔子一般,忍俊不禁開口道:“剛忘了一件事。你把手伸出來。”
姜蜜雖然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但也無法拒絕。
她擡起手臂,小巧白嫩的手朝前攤開。
蕭懷衍挑了挑眉,倒還算乖巧。
一個玉色小瓶落在了姜蜜的手上。
她聽到蕭懷衍的聲音,“拿去用,莫留疤。”
姜蜜再擡眼,蕭懷衍已走在前面了。
手中玉瓶溫澤,姜蜜神色複雜,皺了皺眉將其收了起來。
……
姜太后已命人把宴席備好,見着這兩人一道進來,笑着道:“來了正巧,時辰剛剛好,菜也剛上齊了。”
蕭懷衍笑了笑,“讓母后費心了。”
待蕭懷衍和姜太后落座後,姜蜜也在姜太后的吩咐下在她旁邊坐下。
姜蜜鬆了一口氣,還好姑母沒有讓她往蕭懷衍的那邊坐過去。
姜太后問道:“皇上頭疾可好些了?要先喝點醒酒湯嗎?”
蕭懷衍道:“多虧了姜姑娘,已好很多了。”
姜太后不由露出了笑容,“那便好。皇上先喝碗湯暖暖胃。”
剛巧那道野參烏雞湯放在了姜蜜的面前。
姜蜜見姑母的意思,是讓她爲蕭懷衍盛湯。
姜蜜心中一嘆,正要站起來時,李福小步上前,笑着道:“哪能勞煩姜姑娘動手,這等小事奴才來做便是。”
李福將湯盛好,放到了蕭懷衍面前,蕭懷衍纔拿着勺子喝起來。
姜太后面色如常,問道:“味道如何?”
蕭懷衍點了點頭,“不錯。”
這頓晚膳對姜蜜來說,吃得還是平靜。
蕭懷衍和姑母都是有些講究食不語,用飯期間就偶爾說上一兩句。
她就盼着這段飯趕緊吃完,蕭懷衍快些回他的乾清宮。
晚膳用了,宮女們進來奉上熱茶。
蕭懷衍將茶盞放下,道:“李福,將東西拿過來。”
李福雙手捧着一古樸木盒,呈了上來。
姜蜜見到那木盒上有個獸形圖騰,瞳孔驟然一縮,前世蕭懷衍給她戴的那個鈴鐺便是裝在這樣的盒子裡面。
她強迫自己移開眼,穩住心神。
不會的,不會的。他便是再瘋也不會在這樣的場合拿出那樣東西。
蕭懷衍對姜太后道:“此物是一高僧親手所制,常年沾染佛香。這回姜姑娘落水受了驚嚇,便將其賜給她壓壓驚。”
姜太后挺意外,欣喜道:“棠棠,還不快謝恩。”
姜蜜上前雙手將盒子接了過來,行禮道:“謝陛下。”
蕭懷衍聽着那軟軟嬌嬌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地顫抖,他道:“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姜太后也很好奇,盒子裡面裝的是什麼。
姜蜜見姑母和蕭懷衍都看向她,她屏息凝神地將那盒子打開。
見到裡面的一物,姜蜜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姜太后道:“居然是福鐲!棠棠快戴上吧,你這些天不是睡不好嗎?這沾染了佛香的福鐲有寧神功效,皇上還真是有心了。”
姜蜜此時左手上戴着的是寧珠送她的珠鏈,她一貫戴珠鏈和鐲子都是戴在左手。
要戴上這福鐲,也只能先將寧珠的珠鏈取下來。
這福鐲戴上尺寸竟然剛剛好,玉色的鐲子環套在纖細的手腕上散發這溫潤的色澤。
姜太后誇讚了好幾句。
可姜蜜心裡不知爲何有種奇怪的感覺,卻有說不上來。
姜蜜在蕭懷衍離開後,也很快回到暖閣。
她坐在妝奩前,用了些力才把手腕上的鐲子取下來。
寧珠送的珠鏈也放回到盒子裡。
她把蕭懷衍給的小玉瓶拿出來,打開聞了聞,這藥味有點熟悉。
前世的時候,蕭懷衍也曾給過她這種藥。
姜蜜也將這個玉瓶一同放到了盒子裡。
不知道是不是蕭懷衍那些奇怪的話,讓她感覺到不安。
姜蜜很急切地想要離開皇宮。
她方纔跟姑母稍稍提了一下,姑母便打斷了,說是讓她再休養幾天。
今日蕭懷衍的舉動無疑是給了姑母一種信號,讓姑母覺得蕭懷衍對她有些另眼相看。
她擔心姑母會爲了讓她提早進宮,再讓她去接近蕭懷衍。
她真的很怕又一次走了前世的老路。
……
蕭懷衍一行剛回乾清宮,久候多時的裴池行禮參拜。
裴池拱手稟報:“回陛下,姜姑娘所住的暖閣以及周圍都搜了個遍,沒有發現巫蠱之物。至於慈寧宮,要不驚動任何人,需後半夜再潛入查探。”
蕭懷衍若有所思。
“永順二十八年,太后有意將承恩侯府嫡長女姜宛嫁給齊王爲正妻,德妃沒同意,便轉而與英國公府結親。而後着力教養承恩侯府的三姑娘,想等齊王繼位後,將其送入後宮。姜家三姑娘除了學習琴棋書畫以外,還跟着名動江南的舞姬樂瑤娘子習舞。”
李福聽着裴池大人的話,一股寒氣躥了上來。
也就是說,無論是誰登上大位,那姜三姑娘都會被送進宮裡。
姜家還曾有過站隊齊王的念頭,真真是……
李福都不敢去瞧陛下的臉色了。
裴池又拿出一份卷宗,“陛下,臣將近三月內買了“春眠”的人都篩查了遍,查到了和鎮國公府花宴相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