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不知何時開始飄起了雪花。
薛靖霖撩開長袍, 跪了下來,“臣惶恐,公主金枝玉葉不敢高攀。臣的祖母爲臣所求的親事定是極好的, 臣早就傾慕於姜家三姑娘, 陛下金口玉言替我和姜姑娘賜下良緣, 臣感恩於心, 謝陛下恩典。”
蕭懷衍看向薛靖霖, 手上被刺的傷口隱隱作痛,一個在大殿上哀求他成全,一個跪在此地謝他恩典。
好, 真是好得很!
那股被愚弄被欺騙的憤怒又涌了上來,蕭懷衍似笑非笑, “薛世子未免謝得太早了點。”
薛靖霖心中咯噔一下,
說完面色冷凝地從薛靖霖身旁走過。
低着頭的薛靖霖在蕭懷衍進過的一剎那, 看到到一滴鮮血從他的袖子裡落到了地上。
薛靖霖的眼中滑過一抹異色。
待他擡起頭時,蕭懷衍一行已經走遠, 薛靖霖站了起來朝他剛剛經過的地上仔細分辨,有幾滴不明顯的血漬。
……
姜蜜從側殿出來後,外面沒有宮人守着。
引她過來的宮人雖出自慈寧宮,但應是蕭懷衍安排的人。
看來姑母並沒有派人來尋她,她猶豫一下打算先回宴席上, 避開姑母的責問。
姜蜜在快要到宴殿時, 沒想到遇上了崔嬤嬤。
崔嬤嬤剛送太醫出來, 正準備被慈寧宮寢殿, 便遠遠地看到披風站在細雪中的姜蜜。
崔嬤嬤走了過去, 問道:“三姑娘是來求見太后娘娘的嗎?”
姜蜜神色一暗,道:“崔嬤嬤, 姑母好些了嗎?”
崔嬤嬤擡手爲姜蜜把披風的兜帽戴上,“三姑娘,莫站在雪裡,仔細受涼。太后娘娘剛服下藥睡過去了。”
崔嬤嬤嘆息一聲道:“姑娘,你實在是不該啊。娘娘這會誰也不想見,姑娘先隨承恩侯夫人她們回府吧。”
崔嬤嬤說完便要離開。
姜蜜沒忍住出聲叫住她,“嬤嬤,請好好照顧姑母。我,我改日來向她請罪。”
崔嬤嬤深深看她一樣,福了福身,“三姑娘放心吧。老奴先告退了。”
姜蜜腳步有些僵硬地往傳來絲樂聲的宴殿走去,她擡頭看起飄落的飛雪,伸出手接過一片雪花,看着融化在掌心。
這一切應該是結束了吧。
她把話說着那麼決絕,不留餘地,以蕭懷衍的驕傲和身份沒有在當時處置她,便是放過她了吧?
在被蕭懷衍逼迫時,她絕望地想到了自戕,可當又有了生的希望,她還是想好好活下去。
這一年四季的景色,她還想多看一看。
如果可能的話,她想過着跟前世不一樣的軌跡,不被困在京城,能夠有機會去見見書裡面描述的異地風情。
落雪的夜晚,但願明日能夠放晴。
宴席散了,姜蜜隨着承恩侯夫人和姜宜走了出來,各家的夫人走過她們身邊時神色各異,亦有關係親近點的人家會上前恭賀兩聲。
承恩侯夫人臉笑的有點僵,得了這樁求來的賜婚,不笑也得笑了。
正要上馬車時,看到鎮國公世子扶着昭陽大長公主也往這邊走過來。
承恩侯府夫人只好停下來,見過大長公主。
昭陽大長公主對承恩侯府夫人很是客氣,說了兩句話,便扶着身旁嬤嬤的手回鎮國公府的馬車了。
薛靖霖看向戴着兜帽的姜蜜,輕聲地關切問道:“姜姑娘,你還好吧?”
姜蜜朝他點了點頭。
薛靖霖笑了笑,似是放心了,他朝姜蜜和承恩侯夫人拱手一禮,便也回鎮國公府那邊的馬車裡了。
承恩侯夫人見他離開鬆了一口氣,這地方人來人往,那麼多勳貴世家都會瞧見,雖然是賜婚了,可又還沒成親,總歸是不太好。
她讓姜蜜和姜宜也趕緊上馬車,回侯府去。
……
昭陽大長公主見薛靖霖掀開簾子坐了進來,她笑着道:“這回可如你的意了?”
薛靖霖感激道:“多虧了祖母相助才能順利賜婚。”
昭陽大長公主搖了搖頭,她喝了一口熱茶,緩緩道:“不,不是我。而是姜蜜那個小姑娘。”
“我沒想到那個小姑娘居然會有那麼大的勇氣,違抗太后的命令又用恩情求得陛下不得不賜婚。一開始我還擔心這樣嬌養的小姑娘會不會在宴上被嚇到退縮,她穩住了。嗯,擔得上未來的世子夫人。”
薛靖霖難得見祖母這麼誇一個姑娘,他道:“那祖母便早早的將婚期定下,把她迎進咱們公國府。”
昭陽大長公主道:“賜婚是聖上口諭,聖旨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來。婚期還得跟他父親相商,這三書六禮流程也不能少,就算再快也得要小半年。”
薛靖霖皺了皺眉,“還要半年?這都有賜婚了,就不能再快些嗎?”
昭陽大長公主打趣道:“就這麼急?這都求着賜婚了,再加快縮短婚期的話,只怕招來一些閒言閒語以爲你們兩個早有首尾,她的肚子等不了了,纔會這樣急匆匆地進門。”
薛靖霖面上尷尬以手抵拳在脣邊咳了幾聲,他道:“那按祖母的意思來吧。若是能快便快些。”
昭陽大長公主笑着道:“急什麼,你的未來的媳婦又跑不掉。”
薛靖霖沒有說話,只任大長公主取笑。
他心裡頭卻有些不安。
……
後半夜的雪,越下越大,李福焦急地看着陛下坐在錦繡宮的梅樹下的石椅上許久了,他獨飲手中的酒,任鵝毛大雪飄落在他的身上,還不許宮人上前伺候。
李福擔憂不已,陛下這已經是喝了三壺酒了,他早先在交泰殿跟文武百官共飲時已喝了不少,再這麼喝下去定要傷身了。
蕭懷衍搖了搖手裡的酒壺,又沒了。
他嗤笑一聲,將那酒壺擲到地上,清脆的一聲響,碎片落了一地。
“李福拿酒來。”
李福聽到召喚纔敢上前,他勸道:“陛下,您不要再喝了。您身上的雪都融化了,這雪水浸溼了衣裳寒氣入體,那會傷了聖體的。陛下,您回乾清宮吧?”
蕭懷衍清凌凌地朝李福瞥了一眼,李福一個激靈,他只好讓伺候的人將酒遞上來,他拿了親自送到陛下面前。
蕭懷衍擡手去拿酒,那片已被血漬染紅的袖擺露了出來,李福大驚失色,“陛下,您的手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