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靖霖離開前, 將那隻皮影小白狐送給了姜蜜。
姜蜜拿起提線擺動,小白狐隨即揮舞着爪子活靈活現起來。
姜蜜看着小白狐,不由想到方纔薛世子所說的話。
他心悅她?
所以願意用姻緣來幫她避開入宮。
可姜蜜捫心自問, 薛世子的這份心, 她能回報嗎?
她雖幫過寧珠, 可那不過是小事情。在她看來, 薛世子在圍獵的林子裡替她擋下的那一箭早就還清了。
薛世子風光霽月, 出身鎮國公府,即便身體有恙也是京中貴女們眼中的佳婿。
也許是薛世子看到她眼中的遲疑,他說如果她不願意, 等事情過去了,他也可以同意和離, 讓她自由。
那一瞬間, 姜蜜是感到羞愧的。
就算是薛世子主動給的承諾, 她尋薛世子幫忙,她又能拿出什麼來報答他呢。
姜蜜心中很感激的薛世子的體諒, 感謝他的周全。
她對世子有欣賞,有感激,可現在她的心境下是沒法迴應他的感情。
姜蜜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裡頭那顆心是跳動的,是溫熱的, 可還能再去全心全意的喜歡一個人嗎?
這時殿門被推開, 薛寧珠走了進來, 她連跑帶跳的到了姜蜜面前, “姜姐姐, 世子哥哥怎麼這麼快就離開行宮了?”
“薛世子在京中還有要事,等過些天再接來你回去。你在行宮多陪姜姐姐幾天不好嗎?”
薛寧珠笑着道:“當然好呀, 我巴不得多住些天呢!”
薛世子離開時說他本該送寧珠過來了就要回京的,行宮之中只有她在這兒養病,他一男子不便多停留。如今知道了她的心事,更按捺不住要回京將此事稟報給昭陽大長公主,若是大長公主同意了,便能成了大半。
姜蜜心中盤算着想再給父親修書一封,試試他的態度,若是可以不驚動姑母,私下與鎮國公府結親,那便是最好不過的。
若是父親還是不允,那隻能做最壞的打算。
……
御書房中,蕭懷衍把手裡的摺子扔到了一邊。
又是彈劾姜家奏摺。
這兩日御史臺的人,接連奏了兩份摺子,一個是參了承恩侯姜青德辦差出的紕漏,一個是參了工部郎中姜青軒徇私賄賂,都是可大可小,可輕可重的事。
這兩份奏摺是先遞到了他面前,而不是在朝堂上參奏。這份心思就有點微妙了。
前頭圍獵,姜家女因救駕有功特准在行宮養病,後腳就開始慢慢出現參奏姜家的摺子。
按照這摺子裡的所言,姜青德所出的紕漏還不到貶官職的地步,最多是罰俸祿斥責,使其失了顏面。
至於姜青軒,因一同窗舊友犯了事,求到了他的面前。他爲其找人說項用銀子化解了此事,當時苦主因給了足了銀子事情已了了。現在那苦主又告到了順天府說當年是受了威脅,被迫塞了銀子,才息事寧人,這會又把姜青軒一道又告了進去。
這些事情都不至於傷到姜家的根基,只是會損姜家的顏面。
蕭懷衍笑了一聲,還真是有意思,也不知道是哪家開始急了,在試探他的態度。
他後宮還未冊立,亦未露出要納誰入宮。
不過是有些人未雨綢繆,以防姜家讓姜家女以救駕之功受封高位。
蕭懷衍朝李福吩咐道:“去把裴池找來。”
李福忙應下,躬身朝殿外走去。
蕭懷衍擰了擰眉心,腦子不由閃過在那夢裡,姜蜜爲其堂兄求情一事。
雖然不知在夢裡發生了什麼,當她被自己斥責時那雙杏眼露出怯怕的眼神,讓他莫名地有些煩躁。
蕭懷衍闔了一會眼,再睜開後,把放在一旁的脈案拿了起來。
顧院判將姜蜜每日用的藥方子以及用量都會寫上,還有她背後箭傷的恢復狀況。
傷口在好轉,依然氣虛體弱,有些憂思過重。
蕭懷衍的目光在那幾個字上停住,他的眉頭擰住,他對這四個字感到一股憎惡。
這股情緒來的突然,他定了定神纔將那不適的感覺壓了下去。
李福跟裴池走進御書房時,李福見陛下撐手摁住額頭像是不舒服的模樣,他心中一急,莫不是陛下的頭疾又嚴重了?
他趕緊走過去,遞過去一個木盒,“陛下,您頭疾犯了嗎?要不要先吃顆藥?”
蕭懷衍轉過頭看着盒子裡那個漆黑的藥丸,他揮手推開。
他剛剛那股不適不是頭疾引起。
蕭懷衍將剛剛放在一旁的奏摺拿給李福,讓他交給裴池。
“裴愛卿,你打開看看。”
裴池將其翻開,很快看完。
蕭懷衍道:“你去查清楚,順道看看這個劉御史背後是什麼人。”
裴池拱手道:“遵旨。”
裴池遲疑一會道:“稟陛下,鎮國公府的薛姑娘由薛世子護送去了行宮探病,不過薛世子很快便離開行宮回京了,只留那位薛姑娘在那裡。”
蕭懷衍沉默了一會,道:“薛靖霖從行宮回京後可有去什麼地方?”
裴池道:“他去了一趟沁禾齋,買了一些點心便回去了。沒有其他異常。”
蕭懷衍沒有再說了,便讓裴池退下了。
……
鎮國公府
昭陽大長公主趁着難得出了點太陽,便在院子裡給她最愛的幾株茶花修剪了枝丫。
她剛將一支弱枝剪下來,便見到薛靖霖走了過來,薛靖霖從昭陽大長公主手中接過剪子,道:“祖母,我來幫你吧!”
昭陽大長公主搖了搖頭,避開了薛靖霖的手,像是故意賭氣一般。
“你啊,就愛陪着寧珠胡鬧。她嚷着要去行宮,你還真的親自送她過去了。你們兄妹兩個啊,跟承恩侯府走的太近了。”
薛靖霖道:“祖母,寧珠難得有個能維護她關心她的人不好嗎?那位姜家姑娘的人品您也是誇過的。”
昭陽大長公主直起身子看向薛靖霖,道:“靖霖,你的那份心思還沒歇下嗎?”
薛靖霖笑着道:“還是祖母最瞭解孫兒了。”
薛靖霖掀開衣袍,朝地上一跪,道:“祖母,孫兒想求娶姜家那位三姑娘,懇請祖母同意!”
昭陽大長公主被薛靖霖此舉驚到了。
她本以爲上回薛靖霖只是提了提,沒想到一直惦記在心裡,在圍場時就願意爲那姑娘受傷了,這會竟然會爲了想求娶那姑娘向她下跪。
昭陽大長公主臉色肅穆,沉聲道:“靖霖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那姜家三姑娘是你想要求娶就能求娶的嗎?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姜家想送那位姑娘進宮成爲娘娘。”
薛靖霖道:“孫兒清楚,孫兒知道。只是孫兒想,若是不爭上一爭又豈知不會成功呢?祖母,你應知道寧珠的情況,她這種性子需要有個真正喜愛她疼愛她的嫂嫂,才能平安喜樂一世。那姜姑娘難得是與寧珠投緣,又生性善良溫純。我對她也有傾慕之心,祖母,孫兒有太多的遺憾,能不能在此事上讓孫兒圓上。更何況送姜姑娘進宮只是姜家一廂情願而已。”
昭陽大長公主她的擡手時抖了抖,“你跟那姜三姑娘可是有了私情?”
薛靖霖搖頭,“祖母,姜家姑娘清清白白,是我心悅於她。”
昭陽大長公主無奈極了,靖霖這孩子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是逼得她不得不同意。
昭陽大長公主俯身將薛靖霖扶了起來,道:“你若是真想娶她,得從長計議,姜太后那邊可是不小的阻力。當初姜太后三翻四次的想讓皇上納了姜蜜,皇上都無動於衷,可見姜家女於皇上來說不是太重要。只是這回姜蜜又救駕之功,不知姜太后會不會從中做文章。”
薛靖霖道:“有祖母在,想來孫兒能得償所願。”
昭陽大長公主道:“我只是答應你一試,能不能成功要看天意了。”
……
鳳池行宮。
姜蜜有薛寧珠陪着,心情好上不少,兩人一道用了晚膳,說了會話瞧着薛寧珠打哈欠了便讓秋玉送她回院子休息去了。
姜蜜靠着軟塌,閉着眼睛養神,等着葉醫女給她送睡前的藥湯。
一道人影從繞過屏風,走了過來。
姜蜜聽到腳步聲,以爲是葉醫女過來了,她睜開眼睛見到的卻是蕭懷衍!
蕭懷衍解開身上的黑色大氅,隨手扔在梨花木椅上,他在姜蜜的對面坐下,“怎就你一人在寢殿?”
姜蜜本以爲上一回他冷着臉離開後,不會再過來了。
她見他臉色平常語氣隨和,一時摸不清他想幹什麼。
姜蜜只好低聲答道:“秋玉去送薛姑娘了,葉醫女還在爲臣女熬藥。”
一時之間,兩人無話。
蕭懷衍見她今日所穿的衣裳領子上有着一圈白色的皮裘,毛茸茸的襯着的她添了幾分乖恬。
蕭懷衍見她神色有點無措,似乎是沒想好怎麼面對他。
蕭懷衍不禁想,難道是上回他說的話太重了,把她給嚇到了?
蕭懷衍不自在地掃了一眼寢殿的擺設,瞧見多寶閣上多了一尊瓷娃娃。那娃娃瞧着與姜蜜有三分相似,可惜匠氣太重失了靈氣,形似神不似。
“那是何時來的?”
姜蜜心裡本就在打鼓,猜測着蕭懷衍的來意,見他突然出聲,朝他所說的地方看去,便見到那尊薛世子送的瓷娃娃。
姜蜜屏息凝神,她輕輕回道:“是寧珠送我的。”
蕭懷衍移開眼,目光看向她單薄的身子,不由想到她若是蕩在鞦韆上,這輕飄飄地身子有力氣能握得住繩索嗎?
正在這時,葉醫女端着藥過來了。
她在殿門口見到了李公公,知道是陛下來了。
葉醫女行禮請安,將藥遞給姜蜜,便退了出去。
蕭懷衍記得姜蜜喝藥時很是嬌氣,一勺一勺的餵了半天才餵了小半碗。
這會姜蜜自己端着藥吹了吹,一口口的喝完。
見她這麼熟練的模樣就跟飲水吃飯一樣平常,沒有嫌棄藥苦,也不再迷迷糊糊的衝着他喊着棠棠想吃糕點。
在他面前規規矩矩,安靜沉默。
不知爲何蕭懷衍在脈案上看到了那四個字又浮現在他腦中。
憂思過重?她年紀這麼小,怎麼會積憂成疾?
蕭懷衍轉這拇指上的玉扳指,道:“姜蜜,在新年大宴上朕許你一個心願。”
姜蜜有點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她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問道:“陛下這是真的嗎?”
蕭懷衍見她那迷茫的神情,不由笑道:“你救駕有功,這是你該得的獎賞。”
“陛下什麼都能答應嗎?”姜蜜嚥了咽口水,口中的藥味的苦意已經麻木了。
蕭懷衍笑了笑沒有說話。姜家應會好好利用這個機會。
只要情理之中,他會給她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