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兩秒,三秒,又是好幾秒過去,張高興猛地從怔中恢復過來。
“嗨,紅妹,不,高紅妹,不,趙高紅同志,同學……”
張高興有點語無倫次了,不知道如何稱呼得好,以致於英文式,傳統式,各種混亂問候,完全是激動的。
按照他現在的心理年齡,趙高紅做他大孫女是綽綽有餘,張高興還是有點不把自己當少年郎,老有些將自己當作老頭。
而且如今時隔多年這麼面對面對視可人,他老不羞侷促了。
時代不適應綜合徵等集中爆發。
趙高紅此時沒有計較。
只是興奮。
“高興哥,你也來車站啦,去城裡辦事情嗎?”
姑娘見到張高興是真心十分歡喜,在她眼裡高興哥是她十分親切和習慣的男人。
父親在她小時候都只是一個名詞,母親一手帶大她,對男人的認識,她首先是從高興哥那裡意識到的,她和他在不懂得害羞的年紀就在一起了,他是自己身邊最早的男生,也是她最小時候最依戀的男孩,他小時候保護自己就像是別人家的父親一樣,他在她心裡一直很高大。
如今青春懵懂的時期,有女孩在學校裡說喜歡那個男生,她的眼前就立即浮現高興哥的身影。
不過不知道爲何,她開始慢慢感覺高興哥似乎和自己有了距離,後來她才意識到,他們似乎開始了分層,她是幹部子女,不久就會被推薦上大學,也要成爲幹部的人,而高興哥只是山村農民的兒子,現在更是木匠,可是那又怎樣,玉皇大帝的女兒七仙女和董永不也在一起了,山臺與英伯生前不在一起,死後不也在一起了。
她相信愛情可以跨越距離和生死。
可是高興哥開始有點躲自己了,不過再一次車站的偶遇,她發現高興哥不再躲閃了,他敢於直視自己的眼睛了。
高興哥不再自卑。
她很高興,她覺得高興哥完全不需要什麼自卑,她爸爸未從羊柵欄走出來的時候,她一直都是農家小女孩,她爸爸在縣裡公職後,她也從未覺得自己有特別的優越感,她還是她,她是吳家溝長大的那個小女孩,不是在城裡長大的幹部子女。
面對面前美麗人兒的問話。
張高興慢慢適應過來,然後親切地道“嗯吶高紅妹妹,明天準備去縣城一趟買些東西,擔心明天是周天,買不上票,這提前來買了。”
“高興哥,我也是提前買票,明天去縣城看我爸。”
高紅那大眼汪汪的眼睛看得張高興真是又想起那洪水,這輩子你可不能再被洪水吞噬了,我一定會保護好你。
上輩子洪水滔滔的日子的裡。
就那樣。
與她相忘於江湖,兩個世界。
她還那麼年輕啊。
特別是每次老伴數落自己的時候,他特別的孤單,空巢有伴寂寞也不消,總會想起這個昔日曾給自己暖陽的女孩,那時候思念真是如洶涌的潮水,勢不可擋,不過,那就也只是偶爾不順暢的時候想想而已,跟老伴的日子還照樣過。
她只是作古的人物,她的生命早已經停止了跳動,不過現在活生生地在自己的面前。
前世彭埠鎮修造社木器廠倒閉,自己又回到了村裡,成爲了地道的農民,那時候趙高紅是上了大學,是有幹部身份的人,吃公家飯,自己和她的差距太大,所以那時候那是根本無半分可能,所以,他最後順從家人的意思,和前世那個老婆結婚,然後生了一窩的孩子。
有什麼辦法,人一到了一個微妙的年齡啊,都不能迴避那件事,結婚。
所以他和老伴完全是搭夥一起過日子,那時候那有什麼愛情,只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只要能看對眼,不討厭對方哪怕討厭對方,日子都過得下去,因爲他們那年代沒那個矯情,所有的心思都在田地裡,幹活上,一家人要吃上飯,那纔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飯都吃不飽,談什麼感情,感情又不能當飯吃。
吃飽是重中之重,所以這年代會發現離婚率幾乎是零,哪怕再不搭的兩人,照樣過日子,下一窩崽。
不過,他們都只是傳承生命的工具嗎,當然不是,他們也都有感情。
只是認命了。
當吃飽飯了,他們成爲最多愁善感的人,他們最喜歡跟人談論家長裡短,因爲他們在想着那時候他們曾喜歡的人兒現在怎麼樣了。
比如張高興,後來家裡生活慢慢好起來了一些,雖然沒富起來,但是一家肚子是能吃飽了,曾經中年時期,曾經老年時期,他都突然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夢中的她都曾幾度來夢中,張高興問自己,我曾最愛的人是誰,我曾最思念的人兒是誰,他發現是高紅,那是他上輩子一生的遺憾,不能說的遺憾,深埋在心理的遺憾,屬於他一個人的秘密。
如今老天給自己重來一次的機會,他,他張高興早就時時迸發出追求趙高紅的念頭,就是面前的小丫頭。
高紅被張高興盯得臉被血衝紅了,這年代這麼看一個姑娘,那可是讓姑娘十分害羞的事情啊。
這是一個大街上牽手羞恥,覺得不好意思的純真年代啊。
愛和喜歡大多都是藏在心裡,很少有人能說得出口來的。
不過,愛,也有傳遞的渠道,那就是書信,在信裡偶爾一句想念的話語,對方能抱着信快活幾個月,甚至好幾年,這樣的愛情是那樣叫人歡喜。
“咦,高紅妹妹,你只買了一張車票,你媽明天不去嗎?”
張高興知道趙媽媽是在彭埠鎮的,她爸爸在縣委工作,週末定然是一家人團聚,但是趙高紅只是買了一張票。
明顯,她媽不去,豈不是他們二人有獨處的機會。
不過張高興的笑,這讓姑娘趙高紅一臉狐疑地看着他,高興哥怎麼突然忍不住笑了,難道自己臉上有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