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二爺關上門,卻背對着房門站了許久。
他去過大陸,其實大陸確實如同那個女人說的那樣,十分豪華。
可是老祖宗留下來的民族他不能不管,甚至有一天可能會和族人背道而馳。
他正不想把這些罪惡攬在自己身上,既然覺得做族長那麼舒坦,隨便誰去做,他是最無所謂的那個人。
想到這裡,豐二爺半邊嘴角勾起一絲自嘲的弧度,坐在牀沿上,如往常一樣從木質的枕頭下掏出了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是五年前,一位遇到海難的大陸小夥子用相機給他拍的,拍的是瓦圖族裡的一位姑娘。
她十九歲,長得特別好看,瓦圖人祖祖輩輩都生活在無生島上,所以膚色大都暗紅或者略顯黑一些。
只有這個姑娘,長得很白淨,從小因爲覺得和別人不一樣,所以特自卑,說黑皮膚的姑娘纔是瓦圖人正宗的血統。
那時候,豐二爺二十三歲,告訴她,其實瓦圖人並不是黑人種,是長年累月在海上風吹日曬纔有會顯現皮膚略黑。
之後,這姑娘就每天站在陽面的石頭上對着太陽曬,有一次,她就被曬暈了,直接從山石上滾了下來,摔斷了腿。
臉也摔破了相,從那時起,這姑娘就再也不出門了。
豐二爺時常去看她,後來她死了,死於腦膜炎,那個時候他剛好出海剛回來,也是他第一次去大陸。
知道大陸對預防疾病做的相當周密,這種病只能從小預防。
那個時候他就感覺,瓦圖人早晚有一天會死在科技呆滯上,他需要大量的藥材,需要預防針,還有抗生素。
一晃五年過去了,族裡的人接二連三的因爲先天性疾病而死去,昨天,大哥家唯一的後人也死了。
他突然覺得很累,而那個女人明明有能力可以解決這一切,卻是個出爾反爾不守信用的惡毒女人。
想到這裡,豐二爺毫不留情的撕了照片,這樣,他會覺得自己揹負的沒那麼重了。
他越來越感覺,除了整個民族的遷移才能解決一切問題,而這個只能是個想法,因爲會被全族的人反對,將他看做千古罪人,所以,這個族長做的其實一點意義都沒有。
豐二爺剛躺下就聽人來彙報說島上進賊了,站崗的幾名號角手不見了。
豐二爺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那個男人闖進來了:
“放鷹!”
話音一落,豐二爺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又補充了一句:“找老三,別找我!”
探子有點納悶兒,可卻沒有說話退出了房間。
老三挺了挺胸膛,捏着嗓子發號施令,讓兄弟們整個島的搜,必須把那兩人給摁住。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無生島,就連看守陳雙的倆人也接到了消息。
陳雙被外頭窸窸窣窣的聲音給吵醒了,她活動了一下胳膊,發現胳膊彎腫的都快成平的了,胳膊彎內的褶子都鼓了個大包。
幸好骨頭沒事兒,好歹還能勉強動彈。
外頭來了倆人換班的,因爲今天比較特殊,四個人頭對頭的說了今天發生的事情。
說什麼白天偷襲二爺的人可能潛伏在島上,二爺又受了傷,現在是三爺說了算。
“什麼樣的人?竟然連二爺也傷了?”
“誰知道啊,聽說有槍!”
“白天就知道二爺受傷但是不知道受的什麼傷!”
“哎……人呢?”突然一個人打了個激靈,往屋裡一看,裡邊的陳雙不見了。
這下,四個人面面相覷頓時慌了,誰不知道二爺從來不給情面,要是一生氣能把他們都丟進去喂鯊魚。
“快……找找,天亮之前要是找回來,興許還好說!”
四人一商議,趕緊分開找,要是等天亮了,二爺知道了,能一掌送他們四場造化去見祖宗。
陳雙剛一離開小木屋就迷了方向,來去都是被扛着走的,眼睛所能看到的除了天空就是星辰。
如今,她才知道這無生島是真的很大,至少有京北那麼大。
也不知道抹黑竄到了什麼地方,就聽到林子外頭來回有火把晃動,但是唯獨一個地方沒有,那個地方是用石頭壘起來的“城牆”。
說是城牆一點都不誇張,門口還有人看門,這城牆裡頭和外頭好像是兩個天下。
外頭亂糟糟的,裡頭靜悄悄的。
陳雙沒打算進去,她只能試着摸索着朝寸草不生的無生島南岸走去,因爲她的一包土爆子都在那裡。
陳雙足足在林子裡竄了一個多鐘頭,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露天的地方爬上一塊礁石才發現,她還在陰面東北方向晃悠呢。
就連白天吃“燒烤”的那個涼亭陳雙都看見了,他媽的,這咋整?
更噁心的是,今天的天氣伸手不見五指,連個星星都沒有,根本分不清方向。
只看到遠處叢林中有無數火把連成一條條一節節的“珍珠項鍊”,從海岸一直蔓延到叢林深處,一直到山頂。
看的陳雙心裡都有些擔心。
他們好像觸動了瓦圖族所有的壯丁……
想到這裡,陳雙的心一陣疼,這麼大的島嶼,你要怎麼才能找到我?
就在這時,一隻禿鷹嗷嗷的叫了幾聲,陳雙猛然擡頭一看,那鷹就在低空中盤旋。
她想都沒想一貓腰就鑽進了林子裡。
如果不認識金啓凡,陳雙不知道鷹也能做“間諜”,這兩隻禿鷹就是豐二爺訓練出來專門報信的。
果然,不到五分鐘,遠處山頭上在密林裡若隱若現的火把都像是約好了一樣朝這邊游來。
而且頭頂上那禿鷹就好像那眼睛能透視一樣,即便陳雙在密林裡穿梭,那鷹依舊在頭頂低空處盤旋。
腳底下的蔓藤和溼噠噠的苔蘚以及說不出名字的枝幹,盤根錯節的像是蜘蛛網,陳雙只能深一腳淺一腳的往林子深處藏。
頭頂上的禿鷹叫聲嗷嗷的傳來,好像不管她往哪兒跑,只要不離開這小島,她註定是藏無可藏。
“喔!”陳雙突然感覺腳踝處有什麼東西絆了她一下,整個人摔了一跤。
再次爬起來的時候,陳雙滿身都是青苔留下來的黏糊糊的痕跡,一股子帶着海草味道的苔蘚十分噁心。
眼瞅着身後密林處傳來一絲絲交錯的光線,和一串雜亂的腳步聲,陳雙哪裡顧得上,繼續往深處鑽。
眼看着氣喘吁吁的鑽了半個鐘頭的樣子,地表從潮溼的苔蘚變成了石頭,植物也越來越少,遮擋物也越來越稀疏。
陳雙笑了,到陽面了……她的“炸藥包”,就在海邊。
可剛離開了一面踏過“分界線”的時候,陳雙愣了,她看見了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石碑……那上邊擺放的東西在夜色下散發着淡藍色的光芒,乍一看去……陳雙差點沒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