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剛纔謝大爺用手護住保溫飯盒的那一刻，他的袖管自然的縮起，露出了他那沒有貼紗布的傷口。
這證明，他最近這幾天都沒有去做透析，因爲腎病的原因，傷口癒合程度和正常人想必，幾乎已經喪失了自我癒合的能力，所以，陳雙看到了血水的顏色。
＂雙，你們兄妹倆還沒吃吧，將就着坐下來一起吃！＂
陳雙苦笑看了一眼大哥，宋德凱似乎也覺察到了點兒什麼，沒等招呼他，他就坐下來了。
＂我說老華你啊，我說你這輩子雖然混的比我有錢，但是你絕對過的沒我好！＂
吃着，兩位老戰友聊起了曾經抗美援朝那時候的戰事。
華老爺子聽聞此話，叫人給他上了一瓶酒，自斟自飲起來，是啊，有錢未必是自己追逐的結果，錢，到了一定程度也只是數字罷了，能證明一個人有能力的一串數字而已。
＂給我來點兒！＂謝大爺硬是要喝，陳雙剛要勸說，宋德凱卻偷偷拽了一下陳雙。
陳雙側目看去，與大哥四目相對，她從大哥的眼神中看到了平靜和不可推翻的那股子憂鬱。
＂說實話，我華成平這輩子，還真沒有大哥您混得好！＂
華成平似乎已經有了醉意，只是叫人一看就是壓抑在心口的那種。
＂你看到沒，這是我幹閨女，才十八歲，出身可沒你有臉，但是現在啊讓我自豪，將來絕對比你混的好！你信不信，就說你信不信！＂
＂是啊！年輕時候都有輕狂年紀，不輕狂就不叫年輕人了，我還不是和別人一樣吃着親孃的奶長大，有些生活上的無奈，不得不逼着人往前走，一旦踏上這條路，你啊，根本沒有回頭路！＂
華老爺子說着，仰頭就是一盅酒下肚。
＂可人活一輩子，到底圖個啥？老華，你想過嗎？＂
謝老因爲病情的原因，已經好幾年沒沾酒了，說着，仰頭也是一口，好像喝的不過癮，硬是朝桌子對面華老爺子面前伸手去夠酒瓶子。
＂你得了啊，一杯就行了。＂華老爺子面紅耳赤，一臉嫌棄的趕緊把酒瓶子抱在懷裡，多一盅都沒有的模樣！
謝老眨巴眨巴嘴嘟囔道：＂還沒嚐到味兒呢這就不給喝了，那好，魚片別吃了！＂
謝老把腦袋撇過一邊去，順手把裝着魚片的盆子往自己面前拽了拽。
看那模樣還沒做絕護在懷裡，不就是在給對方留個後悔的餘地嗎？
華老爺子似乎覺得這魚片確實做得香嫩可口，再加上酒勁上來了，一生氣把酒瓶子往桌面中間一放：
＂拿去拿去，喝死你！＂
不知不覺，陳雙的手心開始冒冷汗，還伴隨着一絲控制不住的發抖，她看着謝大爺的一言一行，她臉上笑着，可心裡卻疼的很。
曾經的謝大爺就像是個彌勒佛一樣，一笑都會面紅耳赤，可現在，因爲透析的原因，導致他的膚色成了蠟黃色，指甲乾枯變形。
皮膚裡的紋路清晰可見，陳雙的心……疼啊，就像是看着自己的母親將要病倒一樣的疼。
舒爾，陳雙覺得桌子底下的手一緊，側目看去，迎上大哥安慰的眼神，很暖。
宋德凱見妹妹心疼不已的都快流淚了，可他是個男人，他主動打開了話匣子，和兩位抗戰老前輩說起了軍事。
這麼一說，宋德凱就喋喋不休了。
＂呀，小夥子有出息啊！＂華老爺子也忍不住誇讚。
＂老華，咋樣，都是我們青陽的，把你的壓箱底掏出來給見識見識？＂
謝老說着嘿嘿一笑，仰頭喝了一杯酒。
華老爺子一臉嫌棄：＂你這不是存心揭我短？＂因爲華老爺子就他一代當兵的，沒有後人了。
看上去是生氣模樣，可自由宋德凱理解戰友這兩個字存在的真實意義，即便這二老步入暮年還在拌嘴，那可真是名副其實的共患難，共生死的兄弟。
多少兄弟，沒有將來的拌嘴而終身掛念？
＂你瞧瞧你……瞧瞧你自己！＂謝老卻笑了，手指頭點在半空，笑的上氣不接下氣，還咳嗽了幾下：
＂你說你當時接受國家分配，你至於嗎你今天？＂
＂你別扯犢子，你自己都半條腿踏進棺材了，還有臉說我！＂
華老爺子說這話的時候一臉嫌棄，可他眼簾部位的肌肉在抽搐，臉撇過一旁，眼神透着一股說不出來的懷念和憂傷。
＂反正我覺得比你強！＂謝大爺也不生氣，搖頭晃腦的美滋滋的跐溜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盅這才補充道：
＂我呢，死了就死了，關鍵是你，死了都不安生，嘿嘿……＂
末了，謝老還幸災樂禍的看着華老爺子一陣笑話。
……
夜風冰涼，陳雙裹緊了脖子上的圍巾離開了青山療養院。
直到上車的時候，陳雙都感覺自己的胸口壓抑着什麼，她想明天還來看謝老，可是，有一種叫做理智的東西控制着陳雙的大腦。
那樣，他會壓力更大。
剛想到這裡的時候手機就響了，是謝老打來的，他今晚似乎喝醉了：
＂回去的路上小心點！＂
＂我知道了……乾爸！＂
中間沉默了一會兒，那頭才傳來謝老的笑聲：＂照顧好自己，這個社會，姑娘家的路不寬吶＂
＂乾爸放心，我能從山裡走到縣城，從縣城走到鳳城，我就有把握拿下京北！＂
又是一陣沉默過後，謝老笑了：＂我還能看好你，希望你別讓我失望！＂
＂放心，我一定行的！＂
＂嗯，但是不要太爲難自己！＂謝老似乎很有限，說了這話有跟陳雙講了一個故事，關於老鷹的故事。
老鷹駐紮地都在懸崖峭壁，出生之後羽翼未曾豐滿就被趕出巢穴，自生自滅，活下去的，纔是王者。
陳雙剛想打斷，她會努力的，可是，後來謝老說的故事，她就沉默了。
謝老說，老鷹這一輩子，只會翱翔纔會有收穫，但是，等到老鷹年紀大了，鷹勾嘴如同指甲一樣往下彎，甚至能戳傷自己的胸膛時，爪子上的鷹爪已經卷曲碰到獵物毫無用武之地的時候，千萬不要勉強。
因爲，人生的定律在那放着，最終，只會傷害自己。
陳雙陷入沉默，隨着時間的推移老鷹的口器會啄傷自己？
＂呃……＂謝老長出了一口氣：＂你大哥，人很好，雖然話不多，可能看得出來，對生活的要求很低調，在你沒有灼傷你自己之前，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