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好了衣服,龍燕兒便把胡映雪送到一輛馬車上。馬車內空間很大,最裡面擺着一個能躺下兩個人的軟榻,上面鋪着純白色的獸皮。其餘空間鋪着純黑色的獸皮,正中擺着個棋盤,至少可以讓七八人都能以很舒服的姿勢席地而坐。
別看裡面的擺設如此簡單,那幾張獸皮可都是五品妖獸赤眼狐的皮毛。赤眼狐身上只有腋下那處最爲柔軟的皮毛爲白色或黑色,巴掌大的一塊塊拼成足夠鋪滿這輛馬車內部的大小,至少要殺掉八九百隻成年赤眼狐。
發現胡映雪是個識貨的人,龍燕兒笑道:“讓你見笑了。我這個人喜歡享樂,自己用的東西總是怎麼最舒服怎麼來。赤眼狐腋下的皮毛冬暖夏涼,爲了弄車上這兩塊,前後花了近二十年。”
“這有什麼好笑話的?不指望別人對自己好,還不能自己對自己好一些麼?”胡映雪伸手摸了摸軟榻上的白色皮毛,“確實很舒服。若是有閒暇時間,我也弄這麼一塊。”
“說的好。不指望別人,就得自己對自己好一些。”外面有人喊了一聲,龍燕兒擡手按了下太陽穴,“先不和你聊了,我得出去看看。這羣人就是不愛動腦子,什麼事情都只會叫我安排。”
龍燕兒前腳剛走,後腳就鑽進來一老一少,小廝模樣的少年懷裡抱着個小娃兒。做管家裝扮的老者最後上來馬車,看到胡映雪咧嘴笑了下,“九師姐。”
胡映雪微愣的眨了下眼睛。眼下會管她叫九師姐的只有一個人,就是阮振。想想那個青蔥少年的模樣,再看看眼前挺着個大大將軍肚的老人模樣,完全不能聯想到會是一個人。
好好一個青蔥少年給裝扮成半個老頭,安晨卻頂着一張少年臉扮作了小廝。見阮振進來就將身份暴露了,小瞪了他一眼,“以後可不能帶着你去整蠱別人,不讓一定還沒等別人發現,你就自己把底泄了。”
“對了,你們還沒和我說這孩子叫什麼。”胡映雪伸手把被安晨單手圈在腰上的小娃兒抱過去,替他整理了身上的衣服。也就欺負這小孩子還不懂事,一個男孩子被套上了一身粉嫩的小裙子。他的臉也給變了個樣子,去了幾分男孩子獨有的棱角,卻沒原來可人。
“阮浚。”阮振拿出一個撥浪鼓塞進小娃兒的手裡,“不知道大哥大嫂怎麼樣了?小浚兒還這麼小,他們可不能有事。”
“你放心,只要有阮超在,你家裡那些人就都不會有事。那小子別的本事不咋地,逃命的本事一流。如果不是你們兩個跟着他們東奔西跑的太遭罪,你爹哪會捨得把你這麼早送到我那兒去。”
胡映雪看了眼阮振,“師叔,你之前不是說阮振的家人遭到追殺,是你的一個朋友救下了他們,並把他們送過來的麼?”
“是啊。”安晨咧了下嘴角,“救下了他們一家,把兩個小的送到我這邊來。阮振是老早就說好給我做徒弟的,這個小的以後還會被接走。”
“阮振之前的樣子,再加上師叔之前的語氣,我還以爲他家裡的其他人都已經……”胡映雪扯了下嘴角,“我這個人最不會安慰人,本來還愁要怎麼安慰他們。敢情都是我理解錯誤,白擔心了。”
阮振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腦袋,“之前跟着爹他們東躲西藏的時候嚇怕了,看到陌生人就忍不住緊張。”
安晨擡手敲了下阮振的腦袋,“男子漢大丈夫,以後再露出那副樣子,我踹你出門。”
現在阮振是老人模樣,安晨是少年模樣。兩人的聲音都做了處理,很符合他們現在的身份。看着一個少年以長者的神態和語氣教育一個老人,真是怎麼看怎麼彆扭。胡映雪擡手按了下極力想抽搐的嘴角,“百獸門的人真是好手段。如果不是阮振那聲九師姐,我都認不出你們是誰。”
“獸類最敏感。他們就是靠着這個本事製造近似同類的氣息去誘捕妖獸和靈獸做戰獸,不高明些哪行?”安晨在軟榻邊找了個地方坐下,“你們師姐弟聊吧。我之前受了點傷,趁有人幫忙守着,我試着治療一下。”
胡映雪拿出一個玉瓶遞過去,“這是回春丹。”
安晨沒馬上伸手接,而是問道:“是你煉的,還是你師傅煉的?”
“我煉的。”胡映雪勾起嘴角,“師叔看來沒少在師尊手上吃虧。”
安晨撇了下嘴角,“你師傅就是個禍害,連禁地裡的那幾位都被他整過。”打開瓶口的封印,倒出一顆丹藥扔進嘴裡,“這東西,你身上有多少?爲了籌集那些傢伙所說的獸丹數量,咱們家裡你們那一輩兒的人都出去了,多少都帶了些傷,應該需要不少療傷藥。”
“我自己煉製的就不少,我還採購了不少。不夠的話,我回去後帶着魏哲他們再煉製一些。”胡映雪輕皺了下眉,“咱們家裡的五靈酒不是很搶手麼?我聽慕天玄說,家裡存了好幾個山洞。有那些五靈酒在,家裡怎麼還會被逼到那種境地?”
安晨冷哼了一聲,“那些人倒是想要了,可是咱們就不給。雖然咱們家裡人都把五靈酒當水喝,但就是倒扔了也不給那羣白眼狼。當初讓咱們幫忙的時候,一個個都舔着笑臉求。現在一個個眼睛長在頭頂上,一副就怕別人不知道他們的鼻孔有多大的樣子。
你們也不用太擔心,苦也就苦一陣子。我倒是希望他們能夠更過分一點,這樣咱們打回去的時候也可以再狠一點。有些臭蟲就是欠打,你不把他們打疼了,他們會找到機會就出來噁心一下你。”
胡映雪微挑眉,“臭蟲那麼討厭,直接打死不是更好?”
安晨嘴角掛上一絲無奈,“有的可以直接拍死,有的必須要讓他們留一口氣。就像水雅閣,就那個門派的人,咱們家裡去個三五個就能全部擺平。可惜他們有丹盟這個靠山,我們就只可以和他們往死裡鬥,卻不能直接打上門去滅了他們。不過咱們也是有背景的,有人太過分了,到時候就沒咱們什麼事了。”
“有背景還讓人欺壓到這份上?”胡映雪將懷裡腦袋直打跌的阮浚在軟榻上放平,取出一件披風蓋在他身上,“別告訴我不要生死存亡的時候人家不會管。”
“咱們沒有證據,上面不好出頭。不過就算找到證據,那面也是要先來文,談不妥之後才叫人下來。到那個時候,咱們才能放開手去打。”安晨撇了下嘴角,“有被背景沒背景都會煩。我倒是希望咱們沒那個背景,就算打不過,死也死的痛快。”
阮振在安晨對面坐下,“師尊,咱們蒼朔宗怎麼還有背景?”
安晨回道:“不止蒼朔宗,多數門派都有背景。這些不是你們現在該知道的事,等你們破丹成嬰的時候自會有人告訴你們。不說了,我得抓緊時間療傷。那些臭蟲鼻子可靈,要是被他們尋到破綻,恐怕得和他們大戰上一場。”
看安晨閉上了眼睛,阮振看向胡映雪,小聲說道:“九師姐,你就不好奇麼?”
“有些事情最好是該知道的時候知道,太早知道不好。”胡映雪遞給阮振一隻玉瓶,“這是聚靈丹。我看你似乎有些累,也抓緊時間恢復一下。”
“我聽九師姐的,不該現在知道的事情就不再問了。”衝胡映雪笑了笑,阮振就拿出一顆聚靈丹塞進嘴裡。他剛說的話可不是故意討好胡映雪,有時候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安晨那流鼻血的猥瑣樣子比不過胡映雪的微笑,這導致她這個九師姐說話比安晨那個師傅更好使。
安晨和阮振都進入入定狀態,小阮浚呼呼大睡,胡映雪便拿出彌日給她弄的那個常識玉簡。雖然她讓阮振不該問的不問,其實她心裡頭對那所謂的背景也非常好奇。用神識瀏覽玉簡裡面的內容,還正讓她找到了一些可能有關的信息。
在彌日給的常識中,人界分成數個大小世界,其中許多小世界依附於大一些的世界。像乾元世界就隸屬於混元大世界,據說還是混元大世界名下實力墊底的那一個。但不管乾元世界如何,混元大世界都不會輕易放棄對乾元世界的統治。
混元大世界爲了加強對乾元世界的統治,不僅下派人做乾元世界的界主和州主,還讓一些門派安排人到乾元世界開立分宗。看着毫無關係的兩個門派,甚至打的水火不容的兩個門派,都有可能是同宗。安晨用上面代稱所謂的背景,應該就是蒼朔宗是混元大世界某一宗門的分宗。
至於是哪一宗門,就像安晨說的,該讓他們知道的時候自會有人告訴他們。現在,他們要做的就是養精蓄銳。找蒼朔宗麻煩的,找阮振、阮浚兩個小孩子麻煩的,還有找她麻煩的,應該都是不太好應付的人。所以找到這個應該接近答案的信息後,胡映雪也進入了入定狀態。
龍燕兒打開馬車的門看了眼,發現裡面三個在打坐一個呼呼大睡,就沒進去。關好馬車門後衝旁邊打了個手勢,商隊所有的馬車就按計劃起步朝東方動了起來。確定馬車都動了,她跳上旁邊一輛規格比安排給胡映雪他們那輛略小一號的馬車。
拉車的馬是一種三品妖獸,不吃不喝走上十天半月一天問題都沒有。爲了保證馬匹都有充足的精神頭,龍燕兒沒讓他們一口氣走上那麼久,平均每隔三天紮營休息一次。如此行走,十天後才走到雙音峽谷。
在這十天裡,除了阮振時常出來給他和阮浚那些食物果腹,胡映雪和安晨兩人都一步也沒有走出來過。有胡映雪提供的丹藥,安晨身上的傷差不多好了八分,剩下的傷只有慢慢用真元慢慢梳理才能好。胡映雪這一路都在忙着淬鍊肉身和周身經脈,藉此儘量縮短虛弱時間,並減少下一次使用破隕丹後留下的後遺症。
使用破隕丹留下的後續不僅是會讓人有些煩惱的虛弱狀態,還有些好處。因爲短時間內聚集了太多真元,周身經脈不斷被挑戰極限,因此被拓寬了許多。經過大量真元的洗禮,身體各個部位也都得到了很好的淬鍊。這些提升雖然有部分會被打回原形,但多少都會留下一些。有那些做引子,她一定會比其他人更容易碰到丹破成嬰的關鍵之處。
一直到再繼續修煉已經毫無進展,胡映雪才從入定中醒過來。睜開眼,安晨和阮振早就從入定中醒來,正對坐在棋盤邊下棋。看阮振眉頭緊皺的樣子,就知道情勢不大好的是他。過去看了眼,別看阮振年紀不大,棋藝卻相當不錯,只是差了三子。
看一個人下棋,只要城府不是特別深的人,基本上都能看出一個人的品性。雖然剛見面時阮振因爲緊張連手中劍都拿不穩,這棋下的卻非常穩。不管安晨那邊攻勢如何,都不急不躁的應對,等待出手的好時機。雖然安晨吃子的時候多一些,卻始終最多就壓阮振三子。由此便能猜到阮振出手便是個狠招,可以連吃安晨數子。
不過能看出來安晨是在用這個棋局磨阮振的性子。胡映雪不知道他們前面是怎麼下的,但可以從阮振越來越放開的攻勢看出安晨的引導很成功。阮振抓住機會便出招,一次比一次兇猛。再看向他,能明顯中對方眼裡看到有些高漲過頭的興奮。
就在這個時候,安晨下棋的風格突然變了。原本溫溫火火的攻勢突然加快,開始如秋風掃落葉的席捲着棋盤上本屬於阮振的棋子。見到自己的陣地不過片刻就失守大片,阮振雖然眼裡多出了一絲慌亂,手上的動作卻一點沒有慌亂的感覺,依舊有條不紊的試圖挽回一些劣勢。
安晨這次沒給阮振再次翻盤的機會,一鼓作氣的吃掉他大片棋子。只差三子就結束了,馬車外傳進來龍燕兒的聲音:“雙音峽谷要到了,你們準備一下。”
不管是海路,還是傳送陣,要進入百川州的其他區域,就必須穿過雙音峽谷。雙音峽谷每個月只有半個月能夠通行,其餘時間峽谷內滿是罡風,若沒有強大的實力或者強悍的法寶,即使是分神期的高手也不能安然頂着罡風過去。
胡映雪他們的運氣有些不好,到了那邊的時候好看着峽谷內慢慢被罡風佔滿。沒法子,他們一行人只能和其他一樣被攔在這裡的人一起等待谷中罡風散去,也就是說至少要等半個月才能穿過雙音峽谷。
雙音峽谷這邊的入口處是一片平地,除了被罡風攔住的人,還有不少本來就在那裡擺攤的。因爲峽谷裡奇特的地理氣候,時常會有人和商隊被攔下。這讓一些人看中了商機,慢慢的便將那一小塊地發展成一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小型坊市。
和其他兩個被罡風攔下的商隊一樣,龍燕兒很快便在一塊空地上支起了一排攤位。攤位上擺着的多數是獸皮獸骨和獸丹,正中的攤子有幾隻幼獸,還有一個一尺來高的蛋。看起來能作爲寵獸培養的幼獸很受歡迎,才擺出來就賣掉一隻。
看到商隊攤位是上的那顆蛋,胡映雪纔想起之前被她放到秘府中的那顆蛋。一個人回到馬車上,她把那顆蛋從秘府裡取了出來。在靈水潭中泡了有些日子,還有彌星在一旁照顧,再次出現在他眼前的蛋已經看不到一絲裂痕,顯露出來的生機也要旺盛許多,至少比攤位上的那個好多了。
胡映雪取出那顆蛋,這幾天一直安靜待在她手腕上的九幽從她袖口裡鑽了出來。搖動着身體繞着那顆蛋轉了一圈,纔回頭看向胡映雪:“你在哪裡得到的這顆蛋?”
那沒什麼好隱瞞的,胡映雪立刻給九幽講了一遍。那幾個敲詐胡映雪的人早就被放了,交換條件就是將這顆蛋賣給胡映雪。說是賣,其實就是送,纔不過給了一千塊低級靈石。但只要對方承認那是交易,那麼對方與這顆蛋就算是再沒有任何瓜葛了。
聽完胡映雪的話,九幽便說道:“那些人若是知道這是顆什麼蛋,一定會恨死你。”
“如果沒有我,這顆蛋就會變成死蛋。在他們手上,這顆蛋最好的結局就是作爲他們訛詐其他修士的道具。”胡映雪抱起那顆蛋看了看,“有很多人看過這顆蛋,都沒有認出它的身份。聽你剛纔那話,似乎是知道它是什麼。”
“我當然不會像那些人一樣孤陋寡聞。”九幽吐了下鮮紅的蛇信,“這是一顆龍蛋,應該是被母龍拋棄了。裡面孕育的小傢伙是龍族中的異類,因爲擁有五行之體,被稱爲混沌龍。”
胡映雪嗖的瞪圓了眼睛,“真是混沌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