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微微眯起,記憶慢慢飄遠。
前世的自己也給她畫過一張畫,而且是專門用一張大畫布費了很長的時間才畫成的,畫那麼大的畫並不是她的特長,可以說是十分艱難,一點一點的畫了改,改了畫不說了,還要一點一點的塗色。
她擅長的只有素描,但是爲了那張畫她還專門上網查閱了很多資料。
幾個月之後,她將那幅畫當做容瑟爾的生日禮物送給了她。
那天當着葉子塵和很多人的面,她也是感動得抱住了夏泠音,但是結果呢?
結果就是第二天,夏泠音去垃圾站扔垃圾的時候,見到了自家的那幅畫。畫的背面是她的簽名,還有一句生日祝福,但是卻已經髒了。她小心翼翼將畫撿了回去,一點一點擦乾淨,然後藏在了自家的牀板底下。
當天她委屈地跟葉子塵說了這件事,晚上容瑟爾就失魂落魄加驚慌的來找自己了,一臉內疚急切的跟自己說畫掛在屋子裡不見了。那樣子,真是我見猶憐,說得跟真的似的,反正她最後還是信了。
想到這裡,夏泠音搖了搖頭,眸光有些冷,伸手隨意的撥弄了一下微涼的湖水。
觸手是一片溫涼,帶着一點陽光的溫度,再往下卻是一片涼意。
就像此刻,她和容瑟爾的表象,表面上一層是暖的,但是經不得深入和試探,而那表象就算再怎麼小心保護,也依舊會有破碎的一天。
容瑟爾腳步微動,坐到了她的身邊。頭慢慢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然後靜靜閉上了眼睛。夏泠音側過臉看了她一眼。脣角浮上一個純美的笑容,眼眸深處的蔚藍輕輕盪漾,神秘而美麗。
兩個女孩都面帶笑容,面容精美,在搖曳的船上,在波光粼粼的湖間,相依偎,就像兩個幸福而純淨的靈魂,就像有一顆契合的姐妹之心。那副畫面,讓所有人看了都覺得想要揚起脣角。也想要眯起眼睛。因爲,太美好了。
船伕忽然停了下來,拿起放在船板下的相機站在了她們的對面。
“咔嚓”一聲,照片將兩個年輕帶着稚氣的面容定格在了裡面,將這人生裡稍縱即逝的瞬間永恆的保存了下來。
這是一個拍立得。剛拍完,照片就從裡面慢慢的放了出來。
船伕將照片甩了甩,然後遞到了夏泠音的面前。
容瑟爾也睜開了眼睛,好奇的看了過去。照片裡面的幸福讓她泛起了更加濃烈的微笑,卻讓夏泠音的笑容有些淡,她心不在焉的將整個照片收入眼底,瞳孔卻忽然一縮。她習慣性的觀察細緻使得她一眼看到了照片背景裡的不對勁。
夏泠音將照片拿的離眼睛近了一點,然後一蹙眉,“你們看。這裡是不是有個人?”
容瑟爾一愣,仔細瞧了瞧之後驚訝道,“真的,真的有個人。”船伕也走了過來拿過照片一看,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就在這時,“噗通”一聲巨響傳入耳膜。三人都是一驚。
三道目光全都立馬射向了他們的身後,然後便見一圈一圈巨大的漣漪震顫着盪漾到了他們這邊,船身輕輕搖動,更是顯示出了剛纔那一幕並不是幻象。
容瑟爾反應過來立馬失聲叫道,“啊——有人跳湖了!”
夏泠音當機立斷的將身上的包包和本子等東西都放到了一邊,然後將鞋子一脫,快速地站了起來。
容瑟爾拉了她的手,“你……這湖很深的,你別去啊。”
船伕擼了擼袖子,“我去,你們坐着吧。”
夏泠音一蹙眉,不想羅嗦,只直接道,“您要掌船,瑟爾不會游泳,我不去誰救?別擔心。”剛說完,她就“撲通”一下跳進了湖中。
容瑟爾緊張的一咬脣,船伕則穩住了有些搖擺的船身。
夏泠音屏住呼吸手臂一用力,讓腦袋浮上了水面,然後快速的向前方游去。她雙臂伸展,在水中極其迅速的遊向了不遠處,那人落水的地方。
她劃了划水面,喘一口氣然後屏息找到了那個慢慢往下沉的身影。
那是一個男孩,看上去和自己身體的年齡差不多大,水迷濛了她的眼睛,讓她看不清其他的任何訊息。來不及多想,夏泠音便已經用力拉住了他的胳膊,入手是硬邦邦的瘦弱骨頭,讓她微微一蹙眉。
夏泠音又想起了那次在木蘭家的游泳池救下木芳菲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的情景。
她抿了抿脣微微泛起一個笑容,入手的瘦骨嶙峋的男孩出奇的輕,感覺就像一塊浮木,夏泠音閉上眼屏住呼吸,猛的一提力便輕而易舉的將此人託着一起浮上了水面。夏泠音看了看離自己很近的船和同樣離得很近的岸,最後甩甩頭,一咬脣,向身後的岸邊快速游去。
船上的船伕和容瑟爾都一臉緊繃,一邊隨着水波的搖曳向她靠近,一邊害怕她力竭救人不成反溺水。
夏泠音遊了一會便覺得胸口劇烈起伏着,遊動的速度漸漸變慢。雖然那具身體很輕,但是她到底只是一個十三歲不經常鍛鍊的孩子,託着一個男孩遊這麼久已經近乎極限,她知道,她必須一鼓作氣!不然的話肯定就要再而衰、三而竭了。
她深吸一口氣,看着近在咫尺的湖岸,心中一鬆。接着她再次用盡全身力氣將此人往上一託,蹭上了岸,而自己則泡在水裡歇了片刻之後,雙手一撐,也爬上了岸。
她渾身痠軟的癱倒在了岸邊,劇烈的喘息着,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水珠,側過臉看向那被救了的男孩。
他顯然已經陷入了昏迷,面貼着岸邊的草坪,背朝着天空,兩條竹竿一般的腿還泡在水裡來不及拿上來。看到此情形夏泠音不由得一笑,可真是狼狽啊。
歇了十來秒之後,夏泠音坐了起來,將他下半身也從水裡擡了出來,然後將他整個人翻了個面。她這才詫異的發現此人比她在水中看到的還更瘦,簡直瘦得離譜,瘦得不像一個人類!胳膊上腿上都瘦骨如柴,就像一個行走着的骷髏。
夏泠音的心頭不由得泛上了一抹怪異的感覺,微微蹙了蹙眉。
她甩甩不斷滴落的水珠,手法純熟的開始急救,一下一下地按壓他那骨頭嶙峋的胸口,他墨色的中長髮散亂鋪蓋在他的臉上,讓她看不見他的面容,只能看見一雙蒼白鐵青的脣瓣,還有尖得過了頭的下巴。
她看着手下按壓着卻毫無反應的身體,本來下一步應該低下頭做人工呼吸,但是不知道爲何,夏泠音忽然竟有了一種想要轉身,任由此人自生自滅的念頭。
這個念頭極其強烈,讓她反覆壓抑卻始終無法壓下去。
她深深蹙起了眉頭,心中有些煩躁,這到底是怎麼了?!
此時,船已經靠岸,容瑟爾和船伕兩人都快速的下了船,船伕一看夏泠音停住動作頓時驚了,“他……他還活着嗎?”
夏泠音心臟跳得越來越迅速,她捂住自己的胸口,蒼白着臉點了點頭,水珠順着臉頰滴落,一瞬間就像她在流淚一般。船伕一愣,立刻反應迅速的蹲在了昏迷的男孩身邊,他先是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後快速的開始急救。夏泠音順勢收回了自己的手,神情有些怔愣的坐在了一邊的草坪上。
船伕開始爲他做人工呼吸,反覆的按壓他的胸口,最後甚至將他扶起來,用力的拍擊他的後背。
而這一切夏泠音都無暇去管了,她緊緊閉上眼睛,感覺腦子裡面嗡嗡作響,讓她一陣一陣的暈眩,天旋地轉,不知置身何地。
容瑟爾看了看夏泠音,一愣之後感覺有些不對勁。
她跑過去搖了搖夏泠音,然後喚道,“姐姐?summer??!你怎麼了?”
耳畔,呼吸一聲一聲離得很近,容瑟爾的聲音離得很遠很遠,彷彿從另一個世界傳來。夏泠音拼命想要掙開眼睛,卻又是一陣天旋地轉,終於,昏倒在了容瑟爾的腿上。
陌生男孩溺水,夏泠音昏迷,容瑟爾驚慌失措,船伕急着救人做人工呼吸,場面瞬間極其凌亂,每個人似乎都是那麼的狼狽,而這個美麗的湖畔,這個看似完美的一天,就這樣畫上了一個奇異的句號。
天邊的陽光依舊溫暖明媚,湖邊吹來溼潤的空氣,颯爽的秋風拂過面頰。
雲朵飄搖,似乎在看着一切的發生。
有時候,一個無心的舉動,也許造成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容瑟爾扶着夏泠音,船伕扶着終於咳出了水卻依舊昏迷不醒的男孩,一前一後慢慢向岸的上方走去,容瑟爾咬緊下脣卻依舊扶不住夏泠音,腿一滑,猛的摔到在地。
“啊!”她驚叫一聲,膝蓋流出了鮮紅的血。
船伕一回頭頓時一驚,趕緊將扶着的男孩放到了一邊跑了過來,容瑟爾忍着痛眨了眨眼睛,將淚水憋了回去,船伕則無奈又抱歉地看了看她說道,“我們等容克家的傭人們來找你吧,他們就在另一邊岸上。”
容瑟爾只好點點頭,“好。”
湖面依舊平靜,陽光遍佈,波光粼粼,湖中央的天鵝身姿優雅美麗,雪白的羽毛遠遠看去就像一個陶瓷的假象。
天邊的太陽慢慢變了角度,沒有人發現的是,一陣風吹過,正好將落在岸邊的一張卡紙吹入了湖中,搖曳的湖水就這樣帶着那張卡紙慢慢的飄遠,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