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夏泠音猛的睜開眼,手指自弦上彈起,一聲不協調的音律讓所有人亦是瞬間清醒了過來。
站在一旁的古箏主人依舊含笑,眼眸深深,她輕聲提醒道,“小姑娘,你手指流血了。”
夏泠音將手拿了下來,然後猛的起身就要離開,女子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遞上了一張大遊戲城的經理名片,笑道,“我很欣賞你的樂聲和琴技,所以,如果你有來此工作,當樂師的意向的話,可以隨時拿着這張名片來此。”
夏泠音垂首,沒有理會其他,只胡亂接過,禮貌地點頭後轉身快速離去。
本是各自呆在自己的遊戲房或休息室裡談天玩耍的人們在聽到了絕妙的琴音後,許多人便都情不自禁的走了出來,都聚在了這個廳堂,忽停的箏聲讓衆人如夢初醒,此時見女孩低着頭就要往電梯那裡衝,衆人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爲她讓出了一條道。
她穿過人羣往正好打開的電梯門裡衝了過去,心中呼出一口氣。這架古箏,今生她不會再要了!她也不會再讓洛姨那樣的慘象再次重演!
此時,大遊戲城八樓,廳堂中人羣漸漸散去,古箏的主人卻微微側首,看向廳堂的另外一個角落,然後緩緩轉身,優雅地走入了幕簾之後。
不一會,幕簾後又多出了一個少年。
他依舊是墨色的衣衫,立領的長袖蓋住他的下半邊臉,只露出筆挺好看的鼻樑和深邃如黑曜石的雙眸,只那半張臉,卻已經足夠英俊。讓人不想別目。他飛入鬢的眉微微蹙起,身姿英俊挺拔。
女子優雅地坐着,手中是一杯香氣撲鼻的茶,她輕晃杯子,笑着調侃道,“真是個奇怪的小丫頭。教養是真不錯。才十二歲,居然那麼能按捺脾性。”她雙脣輕輕觸上杯沿,抿了抿茶水,“不過。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怎麼會能彈出如此滄桑有故事的曲?樂聲最能流露人的心,那裡面的悲傷,痛悔。思念等,都不會有假。”
她說着聽了下來,側過頭看了一眼站立不語的墨颯隱。輕輕把杯子一放,搖頭笑嘆道,“真是,墨家的雄性生物都無趣的很,一個個跟切了嘴的葫蘆似的。”她笑着搖頭,眸光閃亮,舉手投足間貴族夫人的氣度盡顯。那是一種與生俱來或是長年累月處於貴族世家中的女子,才能擁有或是養成的。
她優雅地笑着。脣角帶了一絲溫柔,輕聲道,“去吧,不是想去看看那小丫頭片子嗎?我準了。”
墨颯隱應了一句,然後微微低了低頭,十分有禮的退了出去。
女子看着墨颯隱轉身離去,忽然將不正經的神情一收,看着手中的茶杯泛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自言自語道,“兒子和這麼一個看上去十分複雜的女孩來往,爲什麼作爲母親的我一點都不擔心呢?”
墨颯隱剛走出‘大遊戲城’便看見夏泠音一個人靜靜站在街角,夕陽橙暖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拉出一道長長的瘦削的影子,同時也將她的面容映得有些模糊不清,像是一道定格的光影。
一滴淚在那如同照片般的場景中滑落,忽然讓他的心一動。他停了下來,站在喧譁的‘大遊戲城’門口,忽然有了一絲寧靜的感覺。
天色漸漸變暗,夏泠音清醒過來,揉了揉站太久而酸脹的小腿,搖搖頭慢慢走向回家的路。
————
早晨,夏泠音不知爲何一夢驚醒後便不能入睡,於是披了衣服起來。
因爲太早,洛姨和媽媽也都沒有起身,家裡一片空空蕩蕩,窗外,一片煙雨迷濛的霧氣籠罩着上空,讓夏泠音莫名心慌,她摸了摸四周熟悉的牆壁,微微嘆了一口氣。不管她如何懷念這裡,今生她也不能留在這裡了,十七歲那年那場莫名的爆炸她想來就一陣心慌,雖然時間還遠,但是也要儘快搬家的好。
只是,要如何勸動洛姨和媽媽呢?
“鈴——”
她正想着,電話卻忽然響起,讓夏泠音嚇了一跳,她看了一眼屋內,趕緊在第二聲電話聲響之前接了起來。爲了避免吵醒洛姨和媽媽,她壓低聲音,輕輕道,“喂?你好,哪位?”
電話那端久久沉默,夏泠音蹙了蹙眉,“是誰啊,請說話。”
又等待了兩秒後,她心想是騷擾電話吧,於是將電話拿離耳邊。正要掛斷,卻聽微弱而熟悉的聲音忽然自微涼的聽筒裡傳來,那聲音帶着哭腔,還有無助的情緒,“泠音……”
夏泠音一愣,心臟緊緊揪起,那種不祥的預感越發厚重,壓抑着她的呼吸,她重新拿起電話,蹙眉輕聲問道,“曉曉,你……怎麼了?慢慢說……”
電話那頭傳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夏泠音屏息聆聽,這才聽清了她的話,她說,“泠音,是我不對,是我不小心,是我的錯,我不該……不該那樣的,可是現在……泠音,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不知道要告訴誰,我要是告訴我媽媽,她會不要我的!嗚嗚……”
夏泠音怔住,她語無倫次的話語並沒有表達什麼確切訊息,卻讓她心中一空,她的手掌緊緊握住電話,骨節因爲太用力而泛起微青,小心翼翼問道,“曉曉,到底怎麼了,你跟我說。”
方曉沉默兩秒,嗚咽道,“我……我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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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泠音臉色一白,腦中關於前世的今天的那些記憶一瞬間全都浮現在了眼前,她握緊電話,心在一點一點的涼下去,口中卻依舊不死心地咬牙問道,“你和誰在一起了?”
“秦,秦舵。”耳邊是方曉嗚咽的哭聲,忽然一瞬間像是漂浮在遠處,那麼的飄忽,她只覺耳邊有風聲嗚嗚而過,腦中的弦轟然斷裂,手不由自主的一鬆,電話“啪嗒”一聲落地。話筒的繩子旋轉拉伸,卻終究沒有止住電話掉落在地的慘劇。
爲什麼,一切還是重演了?是自己的不對,還是方曉的不對?
夏泠音已經不知道了,她擡起頭,看向牆上掛着的日曆,鮮紅的字,被她畫上了一個深刻的圖形。
五月二十日。
和前世一天不差。
而今天,將是方曉的……死期。
竟然是五月二十日。夏泠音做夢也不會忘記前世的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在今天,方曉因爲懷孕的事情被秦舵的父親秦天發現,秦舵的妓女母親就是未婚先孕,害得秦天的原配老婆與他關係破裂,最後因病而逝,所以他是極其厭惡憎恨這種人的,方曉這件事便是犯了他的大忌。
他是黑幫三大勢力中的青天幫暗地裡的操縱者,隨隨便便殺一個女子,太簡單了……
夏泠音將心中那種莫名的疲憊和失落感壓下去,手心冒出細細密密的一層水氣,她蹲下身握住話筒,一字一句道,“曉曉,我馬上來找你,在我去到你家之前,你千萬不要出門,不要接任何電話,不要讓任何人進門,千萬不要離開,知道嗎?”
方曉已經泣不成聲,絮絮叨叨的想要說什麼,夏泠音果斷打斷,嚴肅道,“方曉,你聽清楚我的話了沒?答應我!!”
方曉頓了頓,“知道了,泠音你快點來,我等着你,我好害怕,我才十六歲啊……”
她無暇聽方曉其他的話,當即衝出門去奔向方曉的家,她已經避免了所有方曉和秦舵能夠見面的途徑,爲什麼還是發生了?她和秦舵究竟是如何認識的?命運的軌跡明明已經不一樣了,爲什麼卻還是有了一樣的結局?而且是同一天……
方曉的家並不遠,夏泠音很快就跑到了,她站在她家樓底下,輕輕呼出一口氣,按下了電梯。
從自己家到方曉家,她無數次的走過。
在小時候,每次下雨天,她、方曉和白櫻桃三人就會各自打着彩色的雨傘,齊步在雨中慢慢的走,她們輪流,這一次先送方曉回家,下一次先一起送白櫻桃回家,再下一次就二人一起先送自己回家,每次先送方曉和白櫻桃走後,夏泠音一個人回家的路上,就會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微笑着數步子。
她們的小區一開始還是嶄新的,第一次數的時候,自己才四歲,她一共走了一千多步才終於走到了家。
之後,自己每次長高,腿變長,都會重新數一遍。
前世的最後一次從方曉家走回自己家數這步子,是在方曉離開人世的第二天,她和白櫻桃一起,走在那條路上,打着黑色的傘,她們迎着雨絲,在溼潤的天地間並肩而走,她輕輕的數着,“一,二,三……”
她記得無比清晰,那是三百六十步。
用十二歲的腳走出來的,三百六十步。
那天延綿的雨落在地面,鋪展了一條溼潤的毯,白櫻桃和她站在她家的樓下,將傘扔掉,淋着雨喊她的名字,“方曉,方曉……”可是再也沒有人迴應。
自那天后,再也沒有一個三百六十步,可以讓她們找到一個柔弱似蓮花,卻又時而堅強得不可思議的女孩。
夏泠音怔怔的,一共三百六十步,前世自己在接到她的電話後,走到她家的這三百六十步,她一共用了五分鐘。只這五分鐘,等她去到方曉家的時候,她卻已經從家離開,她再也找不到她的蹤影。
今生,三百六十步,她只跑了一分鐘,就已經到達。
曉曉,我已經跑得這麼快了,所以這一次你一定不要像前世一樣,在我去之前就消失不見。
一定,要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