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兒您聽我的, 必須制止, 不能殺六哥。”
老夫人淡淡微笑，說道：“除非你做這個家主, 否則，我也沒有必要聽你的吧？至於能不能殺掉子期，他會不會與霍家成仇, 那又如何呢？都這般年紀了，我會怕嗎？”
老夫人倒是不放在心裡的樣子, 她道：“若是殺不了他，那他就來複仇好了，總歸我這把年紀了, 也不怕死。”
她微笑起來，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顧庭昀一直都知曉自己的祖母不是一個慈祥溫和的老人家，能夠在他祖父, 兒子也不大的時候就將霍家把持的很好, 若說是一個簡單的人當真是沒有人肯信了。
他深深的喘息一下，說道：“您這又是何必呢？也許六哥真的想要和您好好的生活呢？其實不管什麼人都是一樣, 最忌諱以己度人。您現在做的正是如此。祖母，我知道自己說這個話不合適, 但是我真的求您了。您放過六哥吧！他現在做的一切都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讓您或者二叔殺他。”
老夫人嗤笑一聲, 說道：“故意讓我們殺他？他這不是自己找死嗎？爲什麼？”
顧庭昀道：“死心, 他是爲了對霍家死心，所以他製造了契機讓您殺他。若是真的動手，我想六哥也是有準備的。只是您知道麼？我不想你們真的和六哥鬧掰。我不想有一天您真的後悔。因爲他也是您嫡親的孫子啊！”
顧庭昀苦口婆心的勸道。
他不是一個心善的人, 但是每個人也都有自己在意的人。
像是現在就是如此。
他深深的吸了一氣：“祖母，我求您還不成麼？”
老夫人定睛看着顧庭昀，緩緩道：“我不能答應你。除非……\"
顧庭昀眼皮一跳，生出不好的感覺，果然，霍老夫人道：“除非你答應我回來做家主。”
老夫人微笑：“你是霍家的主事人，我就聽給你的。但是反之，我不會聽你的任何意見。”
顧庭昀微微眯眼，突然發現這是他祖母的一個局，她現在做的一切未必沒有一點懷疑，她不是全然猜不到霍子期的想法。但是她願意根據他安排好的劇本往下走，因爲她這一局算計的是他。
也就是那麼一瞬間，顧庭昀莫名就覺得想笑。
果然，果然是如此。
霍家的人當真是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若如此，我直接去阻攔，我想以我和六哥的交情。他會被我說動。”
他轉身便走。
老夫人道：“來不及了，你以爲，我爲什麼要耽誤時間在這裡和你說的更多？你現在走，根本來不及了。”
顧庭昀微笑起來，他道：“我想到了，不過，不到最後，誰也不能說就是來不及了。”
“你寧願自己去與他並肩作戰也不肯接手霍家？”
顧庭昀道：“是！”
他回頭，十分認真：“其實我們都知道，霍家一定必須是霍孝的。”
他垂垂首，帶着一抹蒼涼：“他的父母因爲霍家死了，他的腿因爲霍家斷了，他辛辛苦苦爲霍家打拼了將近二十年，他爲霍家付出這麼多，我憑什麼拿走霍家？其實我們都對不起他。”
老夫人驚訝：“你……知道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一點。
她以爲這會是一個永遠的秘密。
他也曾經想過，庭院堅決不肯與霍孝爭霍家是不是因爲他得到了唐嬌，但是萬萬沒想到，原來不是。
他是爲了這些？
老夫人再次沉默下來。
顧庭昀道：“我去找六哥。”
老夫人突然開口：“不必了。”
她輕描淡寫：“我改變主意了。”
顧庭昀一愣。
老夫人道：“我開始確實想殺他沒錯，但是我在最後一刻改變主意了。”
顧庭昀眸光深邃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冷笑一下，白他一眼，說道：“怎麼？不相信我？”
顧庭昀微笑起來，他道：“我信。祖母的話我都是相信的。”
老夫人冷冷道：“哼，我以爲你不信。”
顧庭昀重新進門，他道：“您是說我的祖母，您說的話，我沒有道理不信。”
原來，老夫人確實和霍二爺打算殺霍子期陷害楚家，既能將先前楚小姐的事情反轉，又能徹底的除掉霍子期。老夫人一直都覺得霍子期很礙眼，現在依舊如此。
可是到底薑是老的辣，老夫人還是在霍二爺已經佈置的時候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霍子期喜歡唐嬌這件事兒雖然看起來很自然，但是卻又透漏着太多不合理。
她是見過他們相處的，若是喜歡一個人，不管如何都是藏不住的，可是他真的並沒有表現出來，正是因爲如此，她才產生了懷疑。
他的眼裡沒有一點愛意。
沒有人想要自己找死，可是如果是爲了徹底和霍家決裂呢！
若是爲了讓自己死心呢？
一切似乎又不是不可能了。
老夫人幾乎是想到這裡，就做了另一個打算，她仍舊安排了人殺霍子期，但是同時又安排了人營救。
她不確定庭昀能得到多少消息，但是隻要得到一點，他就會來求情。
而這個時候，她完全可以要求庭昀接手家主的位置。
若是不答應或者不知道，他們也可以將刺殺的事情轉嫁到楚家身上。
潑髒水這種事兒早就是她幾十年前就玩過的了，根本就沒有任何技術含量。
“我安排了霍孝去救他，這點你儘可放心。”
顧庭昀沉吟一下，點頭：“祖母，我發現其實我並不很瞭解您。”
看起來不問世事的老人家原來是深藏不露，顧庭昀第一次覺得自己看人不準。
老夫人淡淡的笑道：“你若是回來接手就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了。”
顧庭昀擺手，作勢不接，他道：“我可是怕了。”
老夫人瞪他：“別給我裝，你是什麼樣的人，我也是清楚的。咱們霍家的孩子，各個都詭計多端，不管是你還是子期，與你們相處，我都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指不定就會被你們坑了。說到底，霍家最坦蕩磊落的，其實是阿孝。他不是霍家的人，所以最不像霍家的人。雖然人人都道他如何兇狠。但是實際上他只是因爲對霍家忠心罷了。他本性並非如此。”
顧庭昀頷首，認可了這個話。
祖孫二人坐在哪裡，竟是覺得有些感慨。
不過顧庭昀也並沒有等待太久，不多時的功夫，就聽到外面有些吵雜。
婢女立刻稟道：“老夫人，孝少爺和子期少爺一同回來了。”
稟告完了，就看二人進來。
霍孝的胳膊受了傷，不過倒是不嚴重。
老夫人立刻：“阿孝快坐下，我看看你的胳膊。”
隨即瞪向了霍子期：“你是瞎嗎？他都傷了，你不趕緊帶他去看大夫，反而是就這樣回來。你是蠢成什麼樣？”
她咆哮夠了，又道：“去叫人來。”
霍子期沒有解釋什麼，反而是很快的安排人叫大夫。
等到包紮好了，老夫人道：“下次救人意思意思就可以了，不用這麼拼命。反正去的人也不會下死手，他掛點彩也沒什麼。”
縱然老夫人說的這麼難聽，霍子期也沒有一點不高興。
倒是霍孝很認真的回了一個好，好像是真的聽進了老夫人的話。
顧庭昀坐在一旁打量他們，說道：“既然無事，我就回去了。”
霍孝也跟着起身：“正好一起走，我也回去換身衣服。”
他的衣服十分的髒亂。
顧庭昀微笑，與他一同出門。
房間內倒是隻留下老夫人和霍子期。
霍子期垂首，半天，終於擡頭看向了老夫人，問道：“祖母，您爲什麼不是真的派人殺我？”
他確實是故意說自己喜歡唐嬌，他只是想看看霍家的人會不會對他下手，若是真的下手了，他也就無所顧忌了。
可是沒有，刺殺是假的。
不僅是假的，霍孝還帶人救了他。
他們這一齣兒唱的……他竟是沒有辦法說自己可以狠心怨恨霍家，會霍家的人痛下殺手了。
“爲什麼？”
他十分理智的問道。
“您爲什麼不殺我？”
老夫人平靜：“想殺，想一想到底也是我孫子，放棄了。”
霍子期眸光微動，眼神十分的深邃。
“人都安排了，不能浪費了。就乾脆隨隨便便殺一下，陷害楚家好了。也不算浪費。”
霍子期沉默下來。
不知爲何，他竟是覺得眼前的情況有些好笑。
而且，他竟是沒有那麼堵心了。
有時候可能人的釋然就是一件事兒，而他現在就是如此。
一切對霍家的好與壞，似乎一下子就釋然了。
他微笑起來，緩緩道：“祖母，我突然就明白了，明白我爲什麼狠不下心了。原來，都是遺傳。您狠不下心真的殺了我。我也一樣！”
他認真道：“我很想自己能夠脫離霍家這個魔咒，但是很顯然，我又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