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庭昀沒有想到自己這一覺竟然就睡了四個月, 而這四個月裡很多事情已經發生了劇烈的改變。
聽說了霍老夫人和霍二爺的死訊, 顧庭昀呆滯了許久。
他原本以爲自己不會難過成這個樣子，可事實上, 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總是有七情六慾。
顧四安慰道：“七爺，若是您難過, 就哭一場吧，不會有人笑話您的。”
這裡沒有旁人, 只有他們兩個，顧四道：“但是屬下求您不要在太太來之前哭，若是她看了又要難過了。太太真的很不容易了, 您不能再傷她的心了。”
顧庭昀擡頭，眼眶有些微紅，手指攥着被子, 幾乎已經泛了白, 可饒是如此，還是沒有掉下一滴淚。
他道：“我沒有什麼值得哭的。”
他掙扎着想要坐起, 顧四連忙攙扶他，將靠墊倚在他的身後讓他好生躺着。
“阿呦這段日子……很苦吧？”
顧庭昀輕聲問道。
他昏迷的時候似乎總是隱隱約約能聽到阿呦的哭聲, 她的哭聲很小, 帶着濃濃的壓抑, 又可憐又委屈。
他那個時候無數次想要靠近唐嬌，卻做不到。他恨透了自己，若不是他, 唐嬌哪裡會遭受這些呢？
他記得端木景毓的話，那個時候他迷迷糊糊的就要醒來了，他記得端木景毓的話，他替唐嬌委屈。是啊，如果沒有遇上他，唐嬌的人生會安逸很多，不用經受這種種是非。
他低語：“是我對不起他。”
顧四組織語言，有些不知如何說，不過還是開口：“太太很苦，那個時候您出事兒了，太太一個女人家要承受的是我們的千萬倍。所以不管她說什麼，她做什麼，我們都是堅定的聽從她的指示。”
顧庭昀想象得到當時的場景，他垂着眼，不言語。
顧四繼續道：“太太那個時候一定很怕，她不敢相信任何人。六爺、洪先生、八爺……她不許任何人來看您，每日親力親爲的照顧您。大夫說多說話對您好，她就每天陪您聊天。怕您躺久了不舒服，還每日給您按摩。其實太太自己都不舒服的。她因爲懷孕的關係時常抽筋，氣色也不好。可是她還是一如既往的……”
顧四的話停下不再言語。
他小心翼翼，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他看到落在七爺手上的那顆……大抵是眼淚吧。
他起身，不言其他，轉身去了門口守着。
他想七爺這樣英偉的漢子必然是不想旁人看到他的眼淚。
病房裡只剩下顧庭昀一個人，他勉強撐着擡手抹掉了眼淚，他看着手上的淚珠兒，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他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哭的？
可是不知爲何，聽到唐嬌那些種種，他就是難過的無以復加，兩個人結婚的時候他曾經說過會保護好唐嬌，可是他沒有做到，他連自己都沒有照顧好，不斷的需要唐嬌爲他操心。
端木景毓說的很多啊！
唐嬌跟了他，纔是她的不幸。
她原本該過簡單無憂的日子的。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顧庭昀開口，聲音有些沙啞：“進來。”
進來的是人洪先生。
顧洪宇看着顧庭昀的樣子，問道：“今日可還好？”
他醒了兩日，看樣子雖然有些憔悴，不過似乎比之前好的快了不少。
顧庭昀：“還可以。”
顧洪宇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他道：“既然醒了，就趕緊好起來。大男人總是躺着像什麼話？是個男人就別讓女人操心，你看看唐嬌都憔悴成什麼樣兒了。”
若說四個月前，他與唐嬌當真是不熟悉的。
但是現在若是有人說唐嬌的壞話，他是絕對不依。
他見識過很多女人，但是如同唐嬌這樣的真的沒有。顧庭昀出事兒，她明明有身孕在身卻又要經受無數的壓力，更有甚者她還要處理顧庭昀留下來的攤子。
說到底，她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可是她經歷了太多。
“她真的是一個好女人。”
顧庭昀認真：“我知道。”
他認真又堅定：“正是因爲我知道，我以後纔要更加千百倍的對她好。”
顧洪宇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明白就好。”
他微笑一下，說道：“你若是對他不好，我就不會放過你。”
顧庭昀微微蹙眉看向了顧洪宇，“你……”
多餘的話倒是說不出來了。
顧洪宇立刻：“這麼好的小姑娘，我早就把她當成我的妹妹了，你若是欺負我的妹妹，我哪裡能饒了你？”
顧庭昀淺淺的笑了出來，點頭：“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顧洪宇細細打量他的表情，認真道：“我知道你揣測什麼，不過那些亂七八糟的揣測，你趕緊都給我收起來。端木景毓沒有腦子，你不能沒有腦子。我這個人不管如何都不會做出挖牆腳的事兒。也只有他那種腦子有問題的纔會胡思亂想。我對唐嬌好是因爲你是我的兄弟，而她是你的媳婦兒。而且，她過的真的太不容易了。一個女人挺着大肚子給你按摩，你也好意思。你不想想，這個時候是誰更需要被照顧？”
顧洪宇說了不少，顧庭昀輕輕笑，說道：“我沒有多想什麼，你誤會了。當然，我不是相信你，畢竟我們家唐嬌那麼好，就不可能有人不喜歡她。我相信的是她，唐嬌眼光那麼好，不可能看上你的。”
顧洪宇：“……”
媽~的，有種想打人的感覺怎麼辦？
這個人果然讓人很不喜歡了！
他磨牙：“你說我現在揍你一頓，大夫能不能給你搶救過來？”
顧庭昀淺笑：“我勸你最好不要動手，畢竟我們家小姑娘不會放過你。”
“呵呵，我真是呵呵呵了。”
顧洪宇起身，這人都能氣他，可見身體是好的差不多了。
他道：“趕緊起來，你知道我爹都急成什麼樣了嗎？你真是會讓人操心。趕明兒我也折騰一下，讓我爹擔心擔心，估計我就能在他心裡排第一位了。”
顧庭昀認真：“在他心裡，你一直都是排在第一位，他不希望你接觸這些亂七八糟的江湖事是爲了你好。”
洪宇不言語，他沉默一下，說道：“可是路是自己選的。別人不能替旁人做決定。”
顧庭昀想一想，倒是覺得其實挺有趣的，他不想要這樣的生活，可是這樣的生活卻總是纏着他。而洪宇很想要這樣的生活，可是卻要奮力拼搏才行。
有時候想一想，真的很難說天意是什麼。
“行了，我也不在這兒耽擱你了，估計你們家小姑娘要來了，別是讓她覺得我騷擾你。哎，你不知道，你剛昏迷的時候，她盯着我們每個人看的時候恨不能在我們身上燒一個窟窿。小姑娘誰也不信呢！生怕我們害了你，你說她怎麼就那麼多疑呢？不過她的多疑未見得沒有一點道理。有時候還真的不能懷疑女人的直覺。霍子期……他這人真的好想有點問題。你知道霍子期已經接手霍家了麼？”
提起這個，他表情認真起來。
顧庭昀點頭，他剛纔才聽顧四提起這件事兒。
顧洪宇道：“別說唐嬌覺得有問題，我也覺得有問題了，這段日子我也沒有閒着。我把其他事兒都放下了，專程幫你調查了一下這些事兒。”
顧庭昀問道：“他有問題？”
顧洪宇：“我倒是沒查到太多，不過霍孝還是挺厲害的。他前幾天來上海，偷偷給了我一包東西，我想若是你有空，可以看一看。說真的，若不是看了這些，我倒是沒有想到霍子期這麼有心機。這麼多年，真是看走眼了。”
顧庭昀淡然：“你與他接觸不多，看走眼了正常，我不是一樣看走眼了麼？”
他平靜的說道：“把東西給我送過來吧。”
顧洪宇點頭：“可以。”
他又補充：“霍孝這人還是挺有心的，他前段日子是偷偷過來看你的，連唐嬌都沒見。只見了我一個人。原來當初端木意一死，他就猜到霍子期有點問題。你知道的，端木家的勢力都在奉天。所以他回去找了楚大帥，從那邊入手。還別說，真的找到了很多線索。可能……連霍老夫人和霍二爺都是被霍子期耍了。他這是借刀殺人。”
顧庭昀的眼神越發的幽暗了幾分。
顧洪宇一想，霍子期不僅是顧庭昀洪門一起長大的兄弟，還是他的堂哥，親的。
他不難受纔怪。
他道：“算了，等我把證據交給你，你自己看吧。”
顧庭昀緩緩道：“霍子期不是我的堂哥。”
顧洪宇：“啥？啥意思？”
顧庭昀擡頭：“他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哥哥。”
顧洪宇：“臥槽！”
他道：“這你們家也太亂了啊！嶽嘉文是你同母異父的親弟弟，霍子期是你同母異父的親哥哥。那……”
他不知道說什麼了。
“嶽嘉文又怎麼了？”
顧庭昀認真問道：“你跟我說，他怎麼了？”
病房被人推開，門口站着的正是嶽嘉文，他神態平靜認真：“是我殺了霍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