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六章

“皇上,婢女榴紅在小女遇襲當日便畏罪自戕了。”華陽王適時出聲道。

華嬪和華陽王如此說使得賢妃因震驚而愕然,只因華嬪所言半真半假,那殺害程義確實是她所爲,可華陽郡主遇大蟲襲擊卻壓根就不干她的事,華嬪非但將她供了出來,而且竟然還污衊於她,將她往死裡推!

華嬪如此賢妃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眼前女人她一直以爲是隻忠犬,豈料根本就是隻白眼狼,是隻潛伏在她身邊的毒蛇!只怕華嬪早便被皇后收買,有皇后幫助,她安置在小公主身邊的乳孃多半此刻已經被制服了,也難怪華嬪會如此囂張無恐。

這個認知令賢妃大驚失色,徹底慌了心神,只因她之前根本就沒太防備華嬪,華嬪想在她宮中做手腳簡直太容易了。如今華嬪說她那宮中藏有毒害人的香粉和毒藥,賢妃相信侍衛必定就能搜出那子虛烏有的證物來!

錦瑟聞言擡眸盯向華嬪,脣角輕勾,看來華嬪便是皇帝安排在賢妃身邊的那個人了。華嬪自賢妃入宮便跟隨在賢妃身畔,從宮女到嬪妃,二十多年來竟能將賢妃一直瞞在鼓裡,當真不簡單。可更爲駭人的是皇帝,他寵愛賢妃多年,卻原來賢妃進宮時便就在她身邊安置了眼線嗎?

賢妃六神無主,禹王也措手不及,額上已冒出了層層冷汗,皇帝沉吟不語,完顏宗澤又道:“父皇令兒臣查察當日指揮大蟲襲擊華陽郡主的兇手,兒臣將當日在場的禁衛盡數帶回接受調查,令人日夜不休地對他們進行審問,以強火照射他們眼睛,用木棒撐其雙眼,令他們連日不能得片刻休息,經此他們個個神情恍惚,已不能思索,今晨時兒臣令人披了虎皮扮成大蟲模樣突然闖入牢房,那些受到審問的禁衛們皆驚慌失措,找尋武器抵抗大蟲,卻唯有一人本能地衝大蟲打起手勢來,此人無疑便是當日兇手,兒臣單獨拷問於他,他已招認,乃是受賢妃娘娘驅使,只爲害華陽郡主,從而令皇叔記恨武英王府,見隙於太子殿下。”

皇帝聞言眼睛微亮,忍不住讚許道:“這個逼問的法子倒是新鮮有趣,既不傷人根本,又能查清真相,難得難得。”

禁衛軍皆是自貴族子弟中選拔出來的,多出自公族或卿大夫之家。因大蟲襲擊華陽郡主當日在場的所有禁衛軍都有嫌疑被抓了起來,當日他們保護貴女們也有傷亡,對他們盡數使用酷刑逼供一來會得罪其家中,再來也會令人寒心,並不合適。更何況完顏宗澤曾執掌過禁衛軍,這些人也算他半個下屬,倘使爲查明真兇便一概用刑,難免令跟隨跟隨他的人爲之唏噓。

可若不用刑,兇手多半是不會自己招供的,完顏宗澤正爲此事絞盡腦汁地想法子,錦瑟卻提了此建議。雖是衆人因多日不能休息,疲累恍惚也有傷身子,但是總比用刑要好上多少了,事畢之後各自回家好好睡上兩日也就好了。

本來用刑便是理直氣壯之事,現下完顏宗澤爲了不傷害無辜,如此費盡周章,絞盡腦汁地想法子,那些人的家中勢必會感激在心,禁衛軍兄弟之間休慼與共,也會更加敬重完顏宗澤,那些跟隨他和太子的人亦會覺着他寬厚仁慈,是值得人追隨的。

皇帝當然也明白這些道理,故而聞言便忍不住贊出聲來,完顏宗澤卻一笑,瞧向錦瑟,道:“兒臣一介武夫可想不出這樣有趣的法子,這個主意是王妃想出來的。”

錦瑟不想完顏宗澤會突然提及自己,被衆人盯着便微微一怔,迎上完顏宗澤的目光便知他是想叫那些禁衛軍感激自己,爲自己樹立形象,她心下好笑,皇帝卻點頭,道:“果然是心思玲瓏。”

連禁衛也污衊於她,賢妃早便被完顏宗澤的話驚呆住了,這會子她才反應過來,忙喊道:“皇上,那指揮大蟲攻擊華陽郡主的禁衛軍臣妾都不知是誰,更不曾見過,如何能指使與他,臣妾是冤枉的。武英王聯合華嬪一起污衊陷害臣妾,皇上您不能相信他們的話啊!”

禹王也急忙跪下叩頭道:“父皇,母妃多年來在後宮循規蹈矩,慈心仁善,連個犯錯的宮女都不忍多加一指,又怎麼會做這樣傷天害理之事,父皇明鑑啊。”

皇帝卻痛心地瞧着賢妃,道:“這麼多的人證物證,你叫朕如何信你,朕給你一個機會,倘使你如今認錯,朕可量情處置,賢妃,你知錯了嗎?”

倘使認罪,只謀害華陽郡主一項華陽王便不會放過她,眼見華陽王端坐着瞪着自己的目光如鷹窺兔,賢妃到底存着一線希望,只要她的宮中搜不出毒藥和香料來,那便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證明一切都是她所爲,她念此便咬牙磕頭,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啊……”

卻於此時內廷總管齊三順帶着兩個太監進來,太監托盤上放着的分別是一個香囊和一個瓷瓶,他上前稟道:“皇上,奴才自賢妃寢殿中搜出了此兩樣物品已由太醫查驗過,這香囊中香料和當日華陽郡主衣裳上所沾香料一模一樣,而瓷瓶中的劇毒正是鹿肉中所含之料。”

齊三順這話等於定了賢妃死罪,賢妃跌坐在地,皇帝嘆了一聲,道:“賢妃,如今你還有何話可說?”

皇帝的聲音不若方纔聲色俱厲,顯得異常疲倦,神情也痛心非常,到此刻他竟還在裝假,扮演着寵愛賢妃的好夫君,錦瑟心底發寒。賢妃面上卻已經難掩灰白之色,她木然擡頭,目光掃了掃看了禹王一眼便突然跪着急上兩步直到了龍椅前,抓住了皇帝的腿,哭着磕頭道。

“皇上,臣妾都招認,臣妾都招認,這一切都是臣妾做的。臣妾心恨武英王害的九兒如今被關宗人府,只怕要終身遭受圈禁之苦,臣妾是母親,心疼兒子,便生了惡念,欲爲九兒報仇。皇上,這程義也是臣妾揹着禹王對他下的命令,禹王對此兩件事情實在是一點不知啊。”

她說着昂起頭來,雙眸噙着氤氳的淚水,表情萬分哀婉動人地盯着皇帝又道:“皇上,宗璧一歲抓週那麼多的物價他都不舀,只抓了一本佛經抱住不放,皇上還曾說他必是宅心仁厚之人。皇上看着他長大,他上孝敬父皇母后,中友愛兄弟,下寬厚御人,皇上你都是知道的。宗璧他生性純善,臣妾就是因爲如此,才恐他也落得九兒那樣的下場,一不小心便被心叵測之人算計了去,這才鬼迷心竅,做出這些惡事來。”

賢妃一招走錯,錯信了華嬪如今落得百口莫辯的下場,她知道自己是逃脫不過了,這才欲像九皇子那般承擔下所有過錯從而保全禹王。只可惜她話裡話外還再說是完顏宗澤陷害算計禹王,到了現在她竟還執迷不悟,全然沒有想到是皇帝害她……

錦瑟想着不由目露悲憫,禹王卻也跪着哭求道:“父皇,母妃都是爲了兒臣,因兒臣之故母妃她才如是的,令母妃這樣擔憂操心於兒臣,這是兒臣的大不孝。父皇兒臣願意承擔一切過錯,求父皇原宥母妃,懲罰兒臣吧。”

他言罷竟然又衝着華陽王道:“皇叔,母妃她是一時之念,如今她已追悔莫及,皇叔心疼郡主便請責打本王,看在一位母親的心上放母妃一馬吧……”

“璧兒,你在胡說什麼,母妃的錯母妃自己承擔,母妃如今模樣已不配做你爲母親,母妃拖累你了……”賢妃哭道。

見賢妃和禹王當場演起了苦情戲,錦瑟卻冷冷地抿起了脣,倘使文青身邊沒有寸草兩人保護,倘使文青稍稍不謹慎,興許她便再難見到自己的弟弟,這兩個人委實可惡!

皇帝見兩人哭成一團,卻神情一肅,大喝一聲,“都住口!”

他喊罷見賢妃跪着瑟瑟發抖,便指着她罵道:“你是皇妃之首,又是禹王生母,本該嫺熟大度,爲民表率,可你瞧瞧你都做了些什麼,殺人放火,簡直相同強盜!朕實在難以相信這樣陰損卑鄙的事竟是朕寵愛的妃子做出來的,朕封你爲賢妃,你真是辱了此封號!老九有你這樣的生母纔會行殺兄那樣的狂悖之事,禹王有你這樣的生母,生生被拖累了聲明,你……你真真是令朕失望痛心!”

皇帝責罵的兇狠,可卻句句都指向賢妃,言語間更是爲禹王脫罪,這分明就是默認了賢妃承擔一切的事。賢妃聽在耳中心神一鬆,強撐着的身子也一軟終於癱倒在地,她心知自己的一生算是完了,只怕再也難有翻身之時,不覺悲從中來,淚流成行。

禹王見她如此,又爬了兩步抱住皇帝的腿求道:“母妃是一時鬼迷心竅,父皇瞧在母妃多年來伺候父皇還算盡心盡力,協助皇后管理後宮未曾犯過大錯的份兒上,瞧在她已誠心悔過的份兒上就從輕發落吧。”

他說着便拼命叩起頭來,咚咚咚的幾下已頭破血流,好不觸目驚心,皇帝瞧着他這般,面露悲色,卻揮腳將他踢開,怒道:“逆子,你母妃做出此等糊塗事你早做什麼去了,怎不勸阻於她,如今她咎由自取,朕總得給你皇叔,給肅國公,給受她所害的人一個交代。”

皇帝說這話卻是要將禹王的恨意都挑到別人身上,錦瑟聞言睫羽顫了下,見皇帝神情似多不忍發落於賢妃一般痛心疾首,不由低頭冷笑。

皇帝已沉聲道:“賢妃失德,自即日起,褫奪皇妃之號,幽冷宮,無旨終身不得擅出。”

他言罷這纔將目光移向了皇后,道:“皇后以爲如何?”

賢妃進了冷宮和死了便也沒多大區別,皇后聞言便只嘆了一聲,道:“臣妾並無異議。”

皇帝便又瞧向華陽王和肅國公,見兩人也無異議,這才着令擬旨。賢妃被人拖出去,皇帝方盯向下頭跪着的程義,道:“此人行兇殺人,和那指揮大蟲襲人的侍衛並處腰斬,其餘涉案之人皆杖斃。”

禹王聽聞皇帝要腰斬程義心中又鬆了一口氣,程義是暗衛,知道不少密事,父皇竟然不審問便直接要殺了他,這說明父皇還是偏向他,有心包容於他的,這個認知令禹王淚流滿框地瞧了皇帝一眼。

完顏宗澤早便料定皇帝只怕還不肯料理禹王,仍要留着禹王制衡於國公府,料想華嬪必定會將劉豹山一事告訴皇帝,完顏宗澤和太后等人便也都未再多言,今日能除去賢妃也算是有所得了。而且劉豹山多半也難以逃脫,皇帝不會任由這樣手握重兵的武將和禹王沆瀣一氣的,禹王折損一員猛將,氣焰必定大降。

禹王見完顏宗澤一直未提及那封密信和劉豹山的事,此刻已知是被完顏宗澤給詐了,此刻恨得腸肚打結,待皇帝擺駕離去,出了大殿,他便血紅着雙眼盯向完顏宗澤,道:“根本沒有什麼密信對不對!”

完顏宗澤聞言一笑,卻道:“什麼密信?皇兄也是做過統兵之將的,豈不聞兵不厭詐?說起來那程義倒算是條漢子,本來他還不願指控皇兄,可皇兄連番欲害的性命,他見了那盤鹿肉到底對皇兄徹底寒了心,這才答應今日當庭指控皇兄的,說起來本王還要謝謝皇兄纔是。”

若然他不派人去殺程義,即便程義反咬一口,也無人能證明他暗衛的身份,也便無濟於事。是他沉不住氣,上了當,平白將母妃和一個二品武將都生生折了進去。可這也是完顏宗澤算無疑算,所選劉豹山對禹王太過重要,他早便對劉豹山有所懷疑,禹王急功近利,手中所握武將有限,此刻舀劉豹山來誘禹王,不怕他不上當。

禹王聞言氣得渾身發抖,半響才從牙縫中擠出話來,“今日之恨,本王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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