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跟在王斯陽以及兩名學生的後面,來到了辦公室。
王斯陽雖是幫助安寧解決問題,但肯定不好將學生帶到英語組的辦公室,自然是帶回安寧的辦公室中。
對於這些事情,老師們都是見怪不怪了。
每當下課,總會有老師叫上那麼兩個不聽話的學生訓斥一頓,要麼也是長談一番,只希望這些學生不要在學校裡惹是生非。
回到辦公室,王斯陽讓那兩名學生站好,他自己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二人對面。
“你先說,爲什麼打架?”因爲已經瞭解了二人的班級,王斯陽自然是有些偏袒安寧班級的同學的。
這名男生名字叫王遠,在班級裡學習中等,一直不上不下,卻很守紀,起碼到現在,他的檔案上也沒有任何的不良記錄。
“他罵我窮鬼,侮辱我爸是賣菜的!”王遠瞪了何俊一眼,冷哼着說道。他此刻嘴角還有血漬,臉上也是青腫了一大塊,看上去十分猙獰。
何俊也好不到哪去,此刻他的一隻眼睛已經腫的老高,看人都得微微仰頭,兩個年輕人下手都不輕。
“我說錯了嗎?你家不是賣菜的?”何俊冷笑一聲,不屑說道。
王遠頓時漲紅了臉,“賣菜的跟你有什麼關係!我家賺的是血汗錢!不像你家!是吃老百姓的血汗錢!”
“你他媽再胡說!信不信老子揍死你!”何俊怒了,上前一步。
“別動!都老實點!”王斯陽冷哼一聲,瞪了二人一眼,別說,他在學生裡還挺有威信的,這麼一喝,二人真就都不動彈了。
王斯陽看向王遠,“他爲什麼罵你?無緣無故就罵你嗎?”
“我們在一塊打球,他輸不起。”王遠哼了一聲,不屑再去看何俊。
何俊頓時臉色又怒,王斯陽卻擺了擺手。
就在這時,辦公室大門被人急急推開,劉淑芳一臉焦急的走了進來,“我就去了個洗手間,怎麼就出這麼大事兒!何俊,誰把你打成這樣?”
何俊是一班的,也就是劉淑芳的學生。
“劉老師。”何俊冷着臉叫了一句。
劉淑芳卻不生氣,臉色焦急的走到何俊旁邊,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還哪傷了沒有?要不要去醫院?這不行,我先給你爸打電話吧。”
說罷,她擡起頭看了王遠一眼,“你哪個班級的?”
一般能給老師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最好的學生,便是最能惹事的差生,顯然,王遠成績中游,家裡沒權沒勢,就是個小透明般的存在,起碼劉淑芳對他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要說經常來辦公室彙報工作的三班班長李莉,劉淑芳倒是認得。
“三班。”王遠抿着嘴脣回答了一句。
劉淑芳瞬間就擡頭看向安寧,“安老師!您怎麼教育的學生!”
“劉老師這話從何說起?”安寧淡淡的看着她,她也在從兩個學生的對話中捕捉他們的背景與事情起因,可這劉淑芳進來就胡鬧一通,令她有些反感。
劉淑芳急道,“你們班同學這是怎麼回事!打人往死裡打嗎?”
安寧皺了皺眉,聲音沉靜的道,“劉老師,如果你不是學生家長,就請先搞清楚狀況再發難,這件事一個巴掌拍不響,被打的也不是隻有何俊一個人。”
劉釋放聞言就是一愣,再次看向安寧的眼光已經不同了,這個新老師,是不是太穩了點?
安寧現在給她的感覺就是特別沉穩,相比之下,自己倒像個新嫩似的。
不過這個何俊由不得她不着急,她可是知道何局長那個脾氣,若是知道自己兒子被打了,只怕是要怒的!
而且自家的事情平時也沒少麻煩何局長,這要是讓何俊在學校被打成這樣,她可如何交代啊!這次考評,她還想讓何局長給她找找教育局的關係呢!
想到這裡,劉淑芳沉了沉臉,對安寧說,“劉老師,我們班的何俊向來懂事的很,學習成績也是一流,從來沒有過不良記錄,今天這事,你是肯定要給我個說法的。”
“是從來沒有不良記錄,還是劉老師從未給他上過不良記錄?”安寧沉靜的雙眼直視着劉淑芳,話語間有種不自覺流露出的居高臨下的味道。
劉淑芳一驚,這種感覺就像是在面對上級談話一般,她馬上把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揮散,看着安寧皺眉說,“安老師你什麼意思?”
安寧微微牽了牽脣角,從剛纔王斯陽審問時獲知的信息,加上劉淑芳進門時的態度,安寧已經可以百分百確定,這個何俊是有背景的,且讓劉淑芳很忌憚。
就是無論怎麼樣,劉淑芳都要保這何俊的。
這個她沒有意見,大家若是能做到雙贏,安寧並非遇事不知收斂的愣頭青,可現在,這劉淑芳大有將事情全部推到她安寧身上的意思,可見這並非一個聰明人。
若是聰明人,此刻賣安寧一個面子,將此事大事化小,也就過去了,但大事化小的前提,是不能去動她的人,這是她的底線。
雖然她不是愣頭青,懂得如何劃分利益,但她卻有着自己的底線,想動她的人,絕不可能。
自打接手一年級三班,這個班級的全體成員,便已經進入了安寧羽翼之下,在她的心中,自動便把這個班級規劃到底線圈子範圍之內。
何況長久以來,她都習慣將分配利益的權利掌握在自己手裡。
看着眼前的劉淑芳,安寧淡淡一笑,“劉老師,我看這件事還是先聽聽兩個學生怎麼說吧。”
說罷,安寧看向何俊,“你說,你爲什麼打他?”
“他先動手的。”何俊卻冷哼着說。
“你爲什麼動手?”
“他罵我……”說到這裡,王遠卻見面無表情的安老師似乎對自己眨了眨眼,他頓了頓,改口道,“他先動手的!”
“哦?”她安寧脣角牽起一抹笑容,何俊卻怒道,“明明是你先動手的!”
“他先動的手。”王遠也不看何俊,就看着安寧這樣說。
“放屁!老子罵了你,你先動手打的我!還敢說不是?”何俊怒道。
“何俊!”劉淑芳見狀趕忙呵斥了一聲。
安寧淡淡的瞥了劉淑芳一眼,轉頭對何俊問道,“你罵他什麼了,才能導致他先對你動手?”
“他罵我爸媽!”王遠說到這裡,見安寧眯了眯眼睛,當即又道,“我們爭執了幾句,他先動手的!”
何俊頓時勃然大怒,“我是罵他爸媽,但確實是他先動的手!”
“何俊!”劉淑芳真的頭疼了,轉頭對安寧道,“何俊罵人了確實不對,可你們班同學也不能打人呀!”
安寧卻挑眉道,“先動手的到底是誰還不好說,但何俊挑起事端卻是他已經承認的,劉老師,對不對?”
劉淑芳咬了咬牙,轉過身走到桌子旁端起了茶水杯,沉默了一會回過頭笑道,“安老師,學生之間,又都是大小夥子,動動口角在所難免,但現在打成這個樣子……我看還是找幾個目擊的同學過來問問,看是誰先動的手。”
現在安寧咬住誰先挑事,劉淑芳卻咬住誰先動手,而挑事的已經承認了,動手的卻還說不準,劉淑芳已經輸了一籌。
安寧心中有底,這種事情,當時那麼混亂,誰先動手的恐怕各有說法,只要當事人死咬住不承認,只怕也定不了罪。
但一般遇到這種情況,老師連唬帶嚇,稍加誘導,很容易就分清事實真相,只是現在兩位老師各有目的,學生間也死咬住不放,可就不好說了。
王斯陽站起身,“我去找幾個當時的同學過來。”
說罷,他轉身大步離去。
不一會,一幫同學呼啦一下涌進了辦公室,當劉淑芳問起到底是誰先動手,果真是各有說詞。
與王遠關係好的,則是有的說沒看清,有的說何俊先動手,與何俊關係好的,雖然大多說王遠動的手,但問到具體細節卻說不出個一二三四,甚至有的人根本沒看見誰先動手,被老師詳細追問,就跟別的同學說了個兩相矛盾。
事情鬧到最後,也沒弄清誰先動的手,當時大家打完球,王遠隊贏了,本就都興高采烈的,何俊走到王遠身邊侮辱了他幾句,也沒什麼人注意,再轉眼,兩個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而最有意思的是,學校爲了節省開資,把教學樓上下的攝像頭全部都給關閉了,可以說這東西是常年關閉的,只有幾層教室外走廊的攝像頭在課間會開啓。
安寧安坐於靠背椅上,脣角一直掛着淡定的笑容。
王斯陽此次看向安寧的目光就不一樣了,這個安寧,剛纔誘導何俊說出實話,就讓他有些刮目相看,聽安媽媽的話,安寧畢竟是個大學畢業一直呆在家裡的女生,遇到這種事情本該手忙腳亂,甚至理不清頭緒,卻不想從頭到尾都是這般鎮定,甚至事情都是按照她規劃的軌跡來運轉的。
雖然是個小事,但卻讓王斯陽由衷欣賞,欣賞她的態度,欣賞她的鎮定。
就是一直在旁圍觀的徐芳,遇到這種事情都自認要先着急上火,若是劉淑芳咬定是她學生的過錯,她估計都得先批評自己學生一頓,待學生一鬆口,事情定罪,何俊被劉淑芳一保,她的學生就得記個過。
在徐芳眼裡,這纔是應該走的步驟吧。
起碼不該像現在似的,劉淑芳在一旁着急上火皺個眉頭,安寧卻在一旁泰然而坐。
從一開始,安寧就給劉淑芳逼住了。
無論是從氣勢話語上,還是事情走向發展上。
王遠與安寧配合的很好,導致了何俊的氣急敗壞,而他的氣急敗壞,也註定了劉淑芳的失敗。
年級組長梁麗茹的到來,本該讓事情收尾了,可劉淑芳卻一臉刻板的開口說,“這件事情還是讓學生家長過來一趟才行,否則學生有個什麼好歹的怎麼辦?”
說罷,她就轉身去打電話。
梁麗茹點了點頭,“確實該讓學生家長過來一趟,出了這種事,應該知會家長一聲。”她是在提點安寧。
安寧聞言便在學生資料上翻了幾頁,很快就找到了王遠家裡的電話。
王斯陽此刻悄悄走到安寧耳邊,“我剛打聽到了,何俊的父親叫何立國先生,是我們區的分局局長。”
安寧點了點頭,隨手多打了一個電話。
王遠的父親是個老實本分人,但這次來學校,特意穿了一件洗的有些發白的西服,俗話說看一個人先看他的鞋,顯然,王遠父親的鞋子並不講究,只是一雙週邊沾滿泥土的黑色皮鞋,上面磨痕很重。
而何俊的父親,則是帶了兩名男子大步而入,氣勢十足,進門便滿面笑容的與幾位老師握手,他的鞋子乾淨錚亮,看得出是個十分講究的人。
只是,當看到兒子的傷勢,何立國坐不住了,沉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劉淑芳就道,“何先生,何俊今天在操場跟一位同學打了起來,雖然大多數同學都指認是王遠先動的手,呵呵,不過這孩子不承認,我看還是先知會你們家長一聲。”
何立國就看向何俊,皺着眉頭說,“你說說,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何俊就將失去經過說了清楚,但抹去了自己罵人家家長一條,只把事情起因歸結到打球打出了火氣,動了幾句口角。
何立國有些頭疼,這點小事,也把他親自找來學校,真不知道這學校的老師都是怎麼當的!
“王遠同學,到底是不是你先動的手?”何立國雙眼直視王遠,無形的威壓令這個大專生有些惶恐不知所措起來。
安寧這時候恰到好處的把話接了過來,“何局長,這件事的起因,只怕還要從何俊無辜謾罵王遠的父母說起,王遠這孩子老實本分,父母做些小買賣,但到了令子口中,卻成了下賤工作,孩子家裡有錢,但盲目自大,對同學人身攻擊,這種行爲還是要不得的。”
何立國皺眉看向安寧,這不是在暗諷他兒子仗勢欺人?
“呵呵,這是我們安老師,王遠的班主任。”劉淑芳也恰到好處的接口,點出了安寧的身份。
何立國就點了點頭,面色卻是不善。
而王遠的父親,此刻站在人羣外圍,卻是臉上惶恐的緊,不住的瞪兒子一眼,自家兒子得罪了權貴,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他剛要上前開口道歉,辦公室的大門就又被人推開,一個肥胖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一身西裝,小皮鞋也是擦的錚亮,見到何局長就上前笑着握手,“何局長!好久不見啊好久不見!”
何立國見到來人,也滿面笑容的起身,“呦!這不是小趙嗎?你怎麼……”
“這不是我侄子出了點狀況,來學校看看!您這是……”
“王遠同學是你的侄子?”何立國看了王遠一眼。
趙漁不着痕跡的看向安寧,後者輕輕點了點頭,趙漁才笑道,“可不是嘛,您這是?”
“哈哈!這事兒可巧了,小孩子打架,不礙事的!年輕人就是棱角太多,該磨一磨嘛!”何立國自然捕捉到了趙漁和安寧的互動,心中有了個數,也就勢放下臺階。
自打趙漁將五十萬揣進他的腰包,二人就沒少在酒桌上碰面,這點面子自然還是要給的。
在社會上,能拖出關係就是面子,這東西,可比人民幣值錢。安寧既然拖出了趙漁這個關係,何立國自然是要賣幾分面子的。
“呦!這事兒可真巧了,不行,何局,這事兒我得請您吃頓飯,好好陪陪不是!您下午有空嗎?”
“這樣吧,改天我請你,老哥哥我做回東!”
“不行不行,這哪行啊!還得我請您,您要是今兒下午有空,咱老哥倆就去喝兩杯?”
何局長頓感有了面子,擺了擺手道,“改天吧,下午局裡還有些事情要忙,咱改天再聚。”
趙漁點頭,笑眯眯的。
何立國便對頭對劉淑芳說,“劉老師啊,學生們有些口角摩擦在所難免的嘛,有必要搞出這麼大的陣仗?我看這件事,還是不要追究了,兩個年輕人互相道個歉,握手言和,這纔是我們的教育理念裡該注重的問題,追究誰先動手,記個過錯又能怎麼樣?您說是不是?”
劉淑芳端着茶水杯,連連笑着點頭,“您說的是,不過找家長過來也是例行公事,耽誤了何局長的工作,真是萬分抱歉啊!”
“配合老師教育子女也是我們的責任嘛!那行,今天要是沒別的事情,我局裡下午還有個會議,我就先走了。”
“那行,我送送您。”劉淑芳把水杯放下,跟着走了出去。
趙漁就走到安寧身邊,小聲說,“怎麼樣,行吧?”
看他得意,安寧微微一笑,“我還要工作,你先去忙吧,今天的事謝謝了。”
“媽呀,您跟我說什麼謝謝!”肥魚怪叫起來,惹得周圍老師都望了過來。
安寧頓時瞪了他一眼,後者嘿嘿一笑,連連擺手走出了辦公室。
今天這一齣戲,任誰心裡都明鏡似的,但沒人傻到會真去捅破。
“去吧,回去好好上課,遵守紀律。”安寧看了王遠一眼,開口說道。
王遠感激的看了安寧一眼,重重點頭,“謝謝安老師,那我先回去了。”
王遠父親從頭到尾,則是一臉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