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雲那一巴掌拍空,對顧長月厭惡更甚,竟是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
“賤人,你還敢躲?”
揚起手,又是一巴掌打下。
顧長月眼中閃過亮色,心道這一巴掌打的好。
當然,她纔不會任人宰割,藉此機會,她故作慌張地後退,一把拉住顧長樂的裙襬,躲到顧長樂身後,順道將手上的血跡在顧長樂衣裙上蹭了蹭。
顧長樂穿的是碧落色荷葉裙,裙襬像是波浪般層層疊疊,不管什麼污漬沾在上面,如果不仔細翻看根本就看不到。
初時,顧長樂也被嚇了一跳,生怕顧長月將血跡沾在自己的身上,忙低頭去看,可不想手臂被顧長月拽住,生生地往後頭拖了好幾步,她只能在自己的裙襬上初略地掃幾眼,發現沒有便就作罷。
雪雲還在追打,她不得不站出來充當好人。
她伸手攔住雪雲,溫聲勸解:“雪雲師妹快別生氣,我妹妹她不是故意的,你消消氣,不要和她一般見識,我先送你們去石堆上吧,小心血的味道引來旱水蛙。”
雪雲膽兒小,連忙停止追打顧長月,卻還是指着風蝕形成的石柱宣佈主權:“那個石堆是我一個人的,把你那下賤的妹妹送去別處,別讓她髒了我身邊的空氣。”
顧長樂看了眼顧長月,爲難地皺了皺眉:“雪雲師妹,這個好像不好吧。”
雪雲一臉傲慢地道:“有什麼不好的?你送她去別的石堆不就行了?反正旱水蛙上不去,她也死不了,顧長樂,你只要聽我的,回去你要什麼,我就叫爺爺賞給你。”
那態度儼然像是在對待一隻狗。
顧長樂的面色微變。
“好了,開始吧,否則就來不及了。”白莫言的聲音從後面響起,依舊是平靜溫和的語氣。
顧長月卻聽出了殺意。
顧長樂在白莫言心中是不容任何人侵犯的。
雪雲迎合地催道:“還不快點?”
顧長月捂着流血手道:“姐姐,你別爲難了,既然這位師姐不喜歡我,那麼你就將我送到那塊石堆上去吧。”
她擡手指着另一處石堆。
那處石堆由無數大石頭砌成,不比風蝕形成的石柱高,但也不矮。
顧長樂看了一眼,心裡有些瞭然,怕就怕石堆太矮,嗜血雕注意不到。
她沒有關心過顧長月一句,只任由顧長月手上的傷口暴露在外。
傷口未曾見骨,卻是露出裡面的鮮肉,鮮血早已染了小半截兒衣袖。
顧長樂有些滿意,這麼多血,倒是省得自己去想辦法了。
白莫言也看了石堆一眼,道:“既然如此,就去吧。”
顧長樂看着顧長月:“我送你上去。”
雪雲向來就不甘屈於人後,頤指氣使地道:“得先送我上去。”
顧長樂又怔了怔,有些無奈,只好先將雪雲送上風蝕的石柱。
只見她單手一揮,衣袖間拋出一條柔軟地絲帶,唰地纏在雪雲的腰際,然後足尖點地,利用反作用力向半空掠去,同時手上用力,拖着雪雲,兩人齊齊落在風蝕的石柱上。
石柱上的風比平地上大,雪雲不自主地眯起眼睛,心中反倒更加忐忑了。
她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明明已經遠離的危險,卻感到更加的不詳,只是偏過頭去看到顧長樂僞善的臉龐,便憋了口氣忍下來,在旁邊突起的石頭上盤膝坐下。
顧長樂好意地提醒她一聲,“雪雲師妹自己小心點。”
說罷,在雪雲一臉的怒氣下縱身而下,旋即猶如落葉般站在衆人之間。
用同樣的方式,她將顧長月送到了另一處石堆上。
走之前,也是好意地叮囑一聲,“自己小心點。”
顧長月道:“姐姐也小心點。”
顧長樂笑了笑,閃身而去。
顧長月低頭,視線可以掃過大片的地界。
顧長樂剛落地,衆人便按照計策分頭行動。
在他們不遠處,便有幾頭旱水蛙正在捕捉地鼠。
旱水蛙在陸地上行走,手足分離,直立而行,體型相當於七八歲的孩童,遠遠看去,像是個搖搖擺擺的小胖子。
木源操縱着幻影術幻化出數只地鼠,將多餘的旱水蛙引開,其餘人則一同圍攻剩下的那一頭。
一時間引火術,縱水術,控木術齊齊而上。
紅藍白幾種光芒變化不定。
下面忙得不可開交,上面顧長月也沒有閒着。
她選了處遮掩的地方盤膝坐下,將編織的花環帶在頭上,用以隱蔽。
識海中,小花嗔怪道:“你明知道這裡有嗜血雕,還要割破自己的手?”
顧長月倒是淡定,慢悠悠地道:“我若不在他們身上灑點血,怎麼讓他們吸引嗜血雕的視線?”
小花仍舊不贊同:“可是也別拿自己開玩笑。”
顧長月搖頭:“小花,你雖是上古神器,卻並不瞭解人心,其實我若不自己動手,顧長樂也會想方設法給我劃上一道口子,她下手或許會比我更狠。”
小花怔了怔,有些冷酷地道:“你們這些底層的修士,心思還真是彎彎繞繞。”
顧長月道:“這就是殘酷的修真境……小花,嗜血雕快來了,用你的鬼火,將我身上是血腥味燒乾。”
小花失聲驚叫,“燒乾?你瘋了?”
顧長月道:“你若不燒乾它,嗜血雕來了怎麼辦?”
“阿月,若我不小心,鬼火會灼傷你的皮膚。”
“無礙,你只管燒,我能忍住,或許你不明白,我是不得不用傷害自己的法子保護自己。”
小花沉默片刻:“阿月,你對自己太狠了。”
它不得不依從顧長月的吩咐。
幽藍色的鬼火從體內傳導至體外,在衣服下衣服這皮膚灼燒,外面什麼也看不清晰。
顧長月只覺得手臂處瞬間傳來冰涼的刺痛,就像是被什麼冷硬的利器,一寸一寸地割肉剜血。
她緊緊地握住拳頭,不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有異。
她不是對自己狠,而是對自己好。
前世她便不忍心讓自己痛,纔會導致那樣慘烈的後果。
此生,她愛自己,卻不願溺愛自己。
幸而鬼火被小花控制得很好,在她的衣袖僅存的一線空隙中燃燒,不僅沒有燒到衣服,甚至沒有燒到皮膚。
顧長月知道,它很是小心。
當鬼火被無聲無息地撤去,她猛然鬆了口氣,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已經滿是汗水。
經過鬼火的灼燒,她傷口的血液已經凝固,衣袖上的血腥也隨之淡去,再者她又隱蔽的很好,若是食人鷹撲來,第一個目標必然不是她,而是石柱上的雪雲,然後就是下面正在圍捕旱水蛙的木源木河。
當然,還有顧長樂。
呵,到時候別人的安慰白莫言可能不會管,但是對於顧長樂就不一定了。
若想要在嗜血雕的爪牙下保全顧長樂,那他必定會暴露身份,畢竟以何探本人築基初期的實力,根本就不是嗜血雕的對手。
刑法總堂首席長老,無端端假扮一個築基初期實力的修士,是爲何故?
世鏡之下,顧長月倒想看看他會如何決策。
是選擇危險中的顧長樂,還是選擇繼續僞裝,以擺脫嫌疑?
此時此刻,她將計就計的一招,反倒將所有的問題都推向了顧長樂和白莫言。
思及此處,她不免有些激動,臉色的神色也鬆懈下來。
她並不知道,一線天峰谷此刻的情況全都被收入一塊奇異的銅鏡之中,包括她的一舉一動。
依舊是黑而虛渺的空間,黑色風帽的男子終於站直身子,負手立在其間,身形消瘦挺拔。
風帽邊緣,露出的紅脣妖豔美麗。
他的前方,轉動着一塊白色銅鏡,銅鏡中央正是顧長月堅定而蒼白沒有血色的小臉。
男子咧開嘴脣,似是玩味第輕輕一笑,用嘶啞邪魅的聲音道:“我們鬼宗可真是後繼有人,你說是吧?”
他偏過頭去,盯着自己的身側。
那裡,虛無縹緲的黑暗中,還站着一個男子。
紫袍如雲,墨法垂柳,銀色的面具,遮蓋不住的俊美。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他像是一縷青煙,隨時隨刻都會消散,朦朧的氣質,就彷彿籠罩着比黑暗還要神秘的光環,讓人無法直視。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銅鏡,眸光中有紫焰閃爍。
隨着黑衣男子的聲音落下,他才平靜地開口,“對自己狠點也是好的。”
聲音即低沉又清澈,一瞬間的感覺,就好像是初冬清晨紛紛揚揚的大雪,攜着蠱惑人心的魔力。
黑衣男子紅豔的脣角動了動,“你似乎很滿意她?”
紫衣男子再次平靜地回答:“子峰石梯上我去看過她一次,心志堅定,我很滿意。”
黑衣男子怔了怔,道:“可我聯絡過小花,它似乎不太同意。”
紫衣男子終於看了黑衣男子一眼,冷笑:“我從未聽人說過前輩您會在乎一個器魂的想法。”
他停了一下,又道:“這件事情她處理得並不完美,我會出手,此前就麻煩前輩您轉告那器魂一聲,既然她是我古道一命定的弟子,那就理應由我古道一親自教導,您且讓它先做好準備,往前我隨它的意思,不過是想先考量考量自己未來的弟子如何罷了。”
說罷,身影一動,便消失在茫茫黑暗中,唯留下一團縈繞盤旋的紫霧。
黑衣男子一動未動,只是偏着頭,像是在思考什麼,許久之後,才若有所思地輕喃:“道一,我或許應當算一算,你究竟是以鬼修的身份將她收至門下,還是以搖光峰首座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