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顧長月和木紓離開之後,衆人紛紛散去,歐陽靖堂便帶着顧長樂往秘境外趕。
原本她得了獸蛋的事情才傳得紛紛揚揚,這下子又傳出獸蛋破裂的傳言。
秘境之中少有人以平常心對待,而大多數人都是忍不住嘲笑兩句。
畢竟他們也是有過機會得到獸蛋的,可是卻讓什麼也沒有付出過的顧長樂得了去,任誰心裡都不服氣。
而今顧長樂獸蛋破裂,少有人不幸災樂禍。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在隨同歐陽靖堂返回的途中,顧長樂便聽到許多弟子提起此事,皆是認爲她與獸蛋機緣不夠,而她強行奪取,才導致這樣的結果。
她聽在耳中,氣得面色蒼白。
她的獸蛋破裂,孵出個殘廢就罷了,這些人還要說三道四。
最可氣的是,暮雲埃也不理她了,方纔她與他說話,他什麼也沒有聽到,徑直就御劍而去。
這種情況,從來就沒有過的。
她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因而越發鬱悶,覺得所有人都在針對她。
而顧長月就是導致此件事情的罪魁禍首。
歐陽靖堂自然也能夠感覺到她的氣憤,當下便道:“修仙是自己的事情,不是旁人說怎樣就怎樣的,樂兒,你太在意旁人對你的看法了。”
顧長樂握緊拳頭,低頭不語。
歐陽靖堂自成爲顧長樂的師尊,還未看到過顧長樂這般模樣,心知此事對顧長樂的打擊太大,擔心她會因此滋生心魔,便道:“依爲師看來,還是直接回玉衡峰吧。”
顧長樂此番反倒立刻擡起頭來,問:“這是爲何?弟子已經早就完成了任務,此番若是顧長風還未出去,弟子便是第一,爲何我們要直接回玉衡峰?”
歐陽靖堂心中一怔,沒有想到顧長樂竟是這般注重輸贏。
有時候注重輸贏能夠促人奮進,但也需要個度。
顧長樂這般顯然已經超過了那個度。
往常顧長樂沒有遇到過任何曲折,他這個做師尊的倒也不覺得,如今看來,絕不能允許她繼續這樣下去。
想到此處,歐陽靖堂面色一沉,冷道:“爲師叫你放棄你便放棄,立刻跟爲師回去。”
說罷,足下氣流運轉,本命法寶流觴劍劍氣沖天,載着顧長樂消失在秘境之中。
顧長樂在撲面而來的勁風中淚流滿面,如今連師尊也不維護她了。
許是太過氣憤的緣故,指縫間竟有鮮血滴下。
歐陽靖堂看在眼裡,頗爲頭痛。
大徒弟前不久才反叛浩然,入了魔道,成爲影王身邊最信任的紅人,小徒弟倒是天賦異稟,卻是平日裡太過順暢,沒有經歷風雨,心胸和想法都甚爲狹隘,也不知道會不會遭遇心魔。
足實不讓人省心…
就在歐陽靖堂帶領顧長樂消失在秘境中的時候,顧長月正將五十株靈草恭恭敬敬地遞到葉翩躚面前。
葉翩躚懶洋洋地擡起眼皮,瞅了一眼,然後擡手一揮,將五十株靈草全數收進自己的納戒之中。
“能夠在短時間內找齊五十株,說明靈力感應並不遲鈍,還算符合基本條件,如此就留下來吧。”
富有磁性的聲音,卻故作尖細柔軟,顯得甚是彆扭。
他看着顧長月,眼中噙着莫名所以的笑意。
顧長月只覺頭皮發麻,不由縮了縮脖子,低頭回道:“是,二師伯。”
葉翩躚朝她點了點頭,終於將視線轉開,落在木紓身上。
“老三的弟子,這個月你不屬於這裡,且回去吧。”
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的木紓如釋重負,上前一步道:“是,二師伯,弟子這就告退。”
走之前遞給顧長月一個安慰的眼神才轉身離去。
此番,小院裡便只剩下顧長月與葉翩躚二人。
一股怪異的氣氛慢慢蔓延開來。
不知爲何,顧長月總感覺有些不自在。
勉強擡起頭來,才發現葉翩躚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傾身過來,對着她微笑。
他漆黑的髮絲垂在她的眼前,滑至她的手背,有股清香撲面而來。
顧長月嚇了一跳,趕緊後退一步,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沉曦和木紓的提醒:“二師伯善於用毒,也很是陰險狡詐,即便平日裡修煉,也要萬分當心,不要着了他的道。”
顯然兩人都是備受其害的人,因而纔會那般鄭重警告。
思及此處,她迅速沉住氣息,從納戒中掏出一顆解毒丹服下。
果然,丹田處傳來火辣辣的刺痛,若不是及時服下解毒丹,恐怕已經口吐鮮血了。
不過饒是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咳嗽幾聲,口腔裡蔓延着一股腥甜。
葉翩躚神色不變,就彷彿什麼也沒有做過般,道:“人也比較機警,不是個笨蛋,可惜也不夠聰明,你看看你的手。”
顧長月低頭,不由涼涼地吸了口氣。
自己的手背竟然呈現恐怖的深黑色,無痛無覺,但那等情形,甚爲恐怖。
她想也不想,迅速盤膝坐下,準備將毒氣排除。
葉翩躚卻擡手止住她,道:“已經晚了。”
接着灑下幾縷白色粉末,她手上恐怖的深黑色漸漸褪去。
顧長月不解,既然葉翩躚要毒她,又何苦要替她解毒?
她莫名地看着葉翩躚。
葉翩躚嘆了口氣,終於從花蕾鞦韆上站了起來。
這是頭一次,顧長月看到他在自己的院子中,離開那鞦韆。
他的身材很是挺拔,身形比起大師伯消瘦了一些,一襲白衣乾淨整潔,在漫天飛舞的紫色花瓣下,有種說不出的輕靈氣質。
淡淡的靈氣圍繞在他的周圍,他彷彿就是這滿院的花朵中的一朵,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與世隔絕。
他的樣貌原本就頗爲俊逸,若不是翹起的蘭花指,和那故作嬌羞的姿態,定然又是一副極美的畫卷。
站在紫色飄落的花瓣下,他垂下眼簾,看着顧長月,輕笑道:“方纔你聞到的香味不過是一種普通的毒粉,我頭髮上才帶着真真正正要至你於死地的東西,然而一般人往往都會忽略後者,此番,我只是想告訴你,要出招便要出其不意,要接招便要全面思慮,這樣纔不至於讓自己吃虧。”
顧長月咬住下脣,思慮了一番,最後點了點頭,亦從地上站起,道:“弟子知曉了。”
葉翩躚也不再看她,道:“在我這裡與在你大師伯那裡不同,他講究步步緊逼,層層遞進,而我講究放任教養,但凡是在我這裡,兩個月時間,我只會給你一個任務,到了時間我會回來檢查。”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指着小院旁邊,“你剛剛來,我也不爲難你,就幫我管理這片靈草園兩個月,其間不準有一顆枯萎或是死亡,直到兩個月後。”
顧長月順着她手的方向望去,那裡是一片茂盛的靈草園。
靈草園中滿地靈草,異常茂盛,但是顧長月卻皺緊眉頭。
這滿院的靈草有十個種類,恆溫性和屬性都比較雜亂,品階也不高,卻很難養活。
每一株看起來生命力都異常旺盛,可是如果種植之人稍有不慎,它們立刻就會枯萎。
一般家族和門派都不會養這種靈草。
葉翩躚說的輕鬆,顧長月卻知曉其中的艱難。
時下心裡便多了份緊張,也多了份戰勝困難的興奮。
她道:“弟子定會好好照料它們,二師伯儘管放心。”
葉翩躚一邊順着頭髮,一邊點頭,“你別以爲很輕鬆,這園中的靈草,每一株都有自己的氣息,但凡死掉一株我也能夠感受到,而若是真的死了,你便只好從頭開始,由此就不得不佔用你去老三那裡的時間。”
顧長月算了算,若是佔用了三師伯的時間,三師伯則要佔用師尊的時候,依次推下去,其實是耽擱了自己的時間。
由此也不得不爲自己捏了把汗。
葉翩躚又道:“我與你大師伯、三師伯雖然都將鬼道一途學得有些偏了,但是真正的精髓卻依舊是沒有變過的,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心境對他物的影響,而我們修鬼道功法,靈力自然天生帶有陰寒之氣,既如此,你只要學好了對獸類的控制,對靈草植物的控制,往後接觸你師尊那套功法,便也就簡單了許多。”
原來輪流學習其實是有根據的。
雲中隱控獸靠的是“心境”,葉翩躚控草也靠的是“心境”,便是三師伯的蠱惑人心也依舊是要靠“心境”。
心之境影響周圍的事物的想法,使其受到自己的誘導,做出自己期望的事情。
這是鬼道上很重要的一點,也是最基礎的一點,否則又如何能夠控魂?
思及此處,顧長月便道:“弟子謝過二師伯提點。”
她低着頭,神色謙遜,也有發自內心的感激。
葉翩躚看着她的模樣,心裡軟了軟,覺得這個孩子果然聽話懂事,也很明悟,便不由伸手去揉她的頭髮。
她又被嚇了一跳,趕緊躲開。
葉翩躚卻奇異地將手順利放在了她的頭頂,輕輕拍了拍,道:“放心,無毒。”
顧長月萬分驚愕,擡起頭來,看到葉翩躚俊逸的臉龐上露出淺淺的笑意。
不過只是片刻,葉翩躚的手又恢復了蘭花指,一下一下輕輕順着搭在胸前的頭髮。
他道:“這是催雨訣,每日凌晨降一次雨,黃昏降一次雨即可,夜裡或是回你的臨月閣,或是守在這裡,都很隨意。”
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顧長月手中已經多了一個卷軸。
浮蚩山浩然派被籠罩在大型的斗轉星移陣中,一年四季不冷不熱,同樣也鮮少降雨,所以一般靈草園都有專門有弟子負責降雨。
顧長月的暗靈根雖是由金木火土四靈根所變,卻實實在在屬於全能靈根,對水屬性也有一定的召喚作用,催雨對她來講也並不難。
葉翩躚見她拿了卷軸,又道:“好了,去吧,好好兒守着靈草,待你明悟之後,便知道紫殺應當怎麼用了。”
顧長月卻睜大眼睛,突然提到紫殺是什麼意思?
葉翩躚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而是慢悠悠地擡手,五指朝天,一股靈力波動在他指尖流轉,漫天紛飛的紫色花瓣全數停了下來,在空中靜止片刻,後唰唰落下。
只見所有的花瓣都像是尖利的細小武器般筆直地陷在土裡。
葉翩躚道:“紫殺是如此用的,而不是你那般笨拙的用法,能殺死疾風翼龍,純碎是你們僥倖。”
一邊說着,人已經踩着小碎步走遠。
顧長月目瞪口呆,葉翩躚竟然知道她在秘境中做了什麼,遇見了什麼,這是爲何?
這件事情她與木紓都商量好了不告訴任何人的,一來是覺得沒有必要,二來是怕被沉曦罵。
說起來,這搖光峰上有衆位師伯師叔,甚至還有師尊,卻唯有清清冷冷的沉曦最會管教人,她和木紓很多事都得聽他的。
顧長月站在小院中亂七八糟地想了一通後,決定先去靈草園看看。
一大片靈草五顏六色開在眼前,濃郁的草香在空氣中散開,甚是清爽。
靈草園前頭有座避雨亭,亭子裡只有一塊蒲團,什麼也沒有,而亭子外面則放了些許清除雜草以及養護靈草的基本工具。
顧長月掃了一眼,便在蒲團上坐下,閉目靜氣,將靈力感知探出,擴散在整個靈草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