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月和赤焰魔君湊過去,果然看見上頭刻着一排小字,與“涇川”二字出自同一人之手,不過看起來卻是用手指一筆一劃刻下,上頭似乎還沾了血跡,點點殷紅。
不知怎的,便有種悲苦絕望之意。
只聽徑河念道:“紅塵緣起,相思難付,卻問癡情何故?何故癡情?”
讀起來竟當真是一句情詩。
用手指一筆一筆刻在石臺上的…情詩…
三人面面相覷。
徑河看着顧長月的眼神越發怪了。
赤焰魔君則是意味深長地笑道:“神女的前世還是顆多情種子啊,只是這與神女緣起之人是誰?莫不是涇川族長?”
徑河沒有說話,神色淡淡,也不見任何別的情緒。
赤焰魔君笑得越發詭異:“你們看,這石臺上不止那一句。”
顧長月隨着他手拂過的地方望過去,道:“知君待我心,歡喜不自勝,奈何道不同,豈敢受君意?”
其實不僅僅只有這一段,整個世鏡邊緣挨着石臺的地方全部都是,每一段句子都在傾訴相思之苦,愛不得的絕望,彷彿每刻下一句,都會滴出一滴心頭血般。
赤焰魔君道:“分明就是愛而不得,嘖嘖嘖,癡情女子啊癡情女子。”
神識中,無涯彷彿深有所感,不由嘆道:“悲哉,哀哉。”
顧長月心不在情字之上,聽聞赤焰魔君所言,奇道:“神女已然是這個空間的締造者,她若是和詩中之人兩情相悅,誰還能阻止她?”
這個時候,徑河卻是平靜地道:“我曾聽將我帶大的長老說起,神女有一侍女,名曰阿雪,常年侍奉神女左右,從不曾分離,但是曾祖父去世那年,神女忽然稱她邪念入體,將她以九靈鎮邪之法封印。”
顧長月不由脫口:“什麼?”
徑河道:“那個侍女,擁有神女一般的力量,這也就說得通很多事情,比如石室之中爲何有世鏡,她有力量可以來到這裡,卻沒有力量感應空間,想要保護一些人,就必然要放世鏡。”
他的意思很明顯,這個石室其實不是神女所造,而是神女的侍女阿雪說造,也就是說,阿雪與涇川有私情,這是神女並不允許的事情,阿雪便在這等隱秘之處建了石室,一方面刻上自己的秘密,宣泄相思之情,一方面通過世鏡保護涇川族長。
不過這件事情後來被撞破,神女將其封印。
這裡的阿雪,被九靈鎮邪封鎖的阿雪…
顧長月心裡咯噔一下,想到了雪氏。
這難道便是雪氏的過去麼?
如此說來,那麼自己呢?
顧長月皺眉,不知爲何,忽然對自己的身世有了些許好奇,但卻依舊不願去多想。
徑河臉色不怎麼好看,他沉着臉道:“這間石室當毀掉。”
說罷,又看了顧長月一眼。
顧長月深呼吸一口,使自己平靜下來,看着自己現下所處的環境,心道自己若出不去,一切都沒有意義。
她沉吟片刻,言歸正傳,提醒道:“這石室神女用來抒發相思之苦,便也當真不會通往中層和上層,更沒有別的出路,甚至不會有任何法寶犒勞我三人,倒是外面暗河之中全是紅色的怪物,我們三人要如何出去?”
這才應當是眼下最重要的問題。
徑河回過神來,皺了皺眉頭。
赤焰魔君聞言,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顧長月接着道:“這裡仙氣濃郁,外頭怪物力量又強大,若想傳訊只怕也是不可能的,而我是三人想要硬拼,更是死路一條,再者我與真人下來只是,原本的出口便已經被死死封住,想要出去,怕是還得想法子。”
赤焰魔君意識道問題的嚴重性,點了點頭,問徑河:“你方纔如何尋到這石室的?可有去過暗河的另一頭?”
徑河搖了搖頭,道:“我走到石室通道的外頭,忽然看見暗河中涌起無數紅色怪蟲,我力量不敵它們,眼見被它們吞噬,卻在這個時候看到貼近頂部的通道,便也顧不得那麼多,縱身跳了進來,沒曾想到就到了這個地方,你二人呢?”
赤焰魔君避重就輕,不提自己算計顧長月的事情,只道:“情況倒也差不多。”
小花聞言,低聲抱怨:“這赤焰魔君不愧爲魔道妖人,真不要臉,若不是他算計你,你哪裡會那麼容易被發現?”
顧長月在心裡符合了小花一聲,面上卻是笑吟吟的,道:“說來,長月還要感謝真人救命之恩,真人自個兒躲到通道之中,原本可以看着長月不管的,卻還是在長月被那些怪物推到通道旁邊的時候冒着危險將長月救了進來,若不是真人,長月現在便也不能在這裡說話了。”
赤焰魔君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邪魅的雙眼盯着她,眸光深邃。
顧長月若無其事地看向別處,彷彿這話沒有任何深意。
赤焰魔君看了幾眼,悻悻地收回目光。
一時之間,石室中又陷入寂靜。
三人倒也默契,紛紛看向別處開始觀察。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三人又重新聚集到石臺周圍。
顯然什麼也不曾發現。
徑河率先開口,道:“什麼也沒有發現。”
赤焰魔君靠在石臺旁邊,用修長的食指敲了敲眉心的火蓮,姿態隨意,到了這個時候,他像是忽然變了個人般,乾脆放下所有的警惕和防備,收斂耀眼刺目的魅惑,看起來平常不已,倒是多了幾分柔和。
他閒聊般地道:“這石室中看起來並無任何危險,然而卻沒有絲毫靈氣,若憑藉我與徑河的實力,或許可以支撐三五年……”
說着看向顧長月:“你這結丹小輩,在沒有任何靈氣的情況下只能活個兩年,算你運氣不錯,還有兩個人爲你收屍。”
徑河將手撐在石臺上,偏頭看了眼赤焰魔君,道:“這個時候還有心思說笑。”
赤焰魔君聳了聳肩:“看開些,左右我三人也沒有法子,若再愁眉苦臉,那不是更顯悲苦?你說是吧,小顧?”
“小顧?”顧長月不由皺眉,前世今生,還當真沒有人這般叫過她。
她原本便不喜赤焰魔君,此刻也不知爲何,更不想理會他,便也不回答,將注意力放在世鏡之上。
事實上,相比自己,她更擔憂的是古道一和雲中隱。
這石室之中雖沒有靈氣,但她手中卻有二層塔,她可以憑藉塔中的陰靈之氣修煉晉級,或許修爲增長不會太快,但至少不那般輕易喪命,只要活着,便可慢慢琢磨出去的法子,而古道一和雲中隱二人卻置身危險之中,不知現下究竟如何。
她想看看是否還能在世鏡之中找到他們,因而一下一下切換世鏡之上的畫面。
由於空間不小,爲了節約時間,只要不曾發覺可疑之處便立刻將畫面切換成下一幅。
又過了一炷香時間,也不知是不是觀察的速度太快,世鏡上白光不斷閃爍,每一幅畫面的天空都出現了一條蒼白的裂痕。
她一開始沒有懷疑,凡是小花忍不住道:“阿月,慢些慢些,這些畫面有些不對。”
無涯接口道:“那些裂痕並非白光所致,而是真正的裂痕。”
顧長月怔了怔,停下手中的動作。
正當這個時候,腳下忽地晃動兩下。
這晃動的幅度不小,顧長月重心不穩,向身側踉蹌幾步,幸得她反應敏捷,一把抓住石臺,這纔不至於摔倒在地。
不說顧長月,饒是不曾做好準備的赤焰魔君與徑河都是晃了晃,趕緊調整重心,在穩穩地站好。
赤焰魔君瞬間又恢復了一貫妖異刺目的模樣,筆直地站起來,盯着外頭,“莫不是那紅色怪物攻了進來?”
徑河站在他的身側,身上的氣息翻涌不定,一襲黑袍無風自揚,說不出的沉穩渾厚。
似乎不曾感應到外頭的動靜,他抿了抿脣,用沉厚的聲音道:“並未感受到那怪物的動靜。”
顧長月嘆了口氣,對二人道:“動靜不是來自那怪物,而是這裡。”
兩人同時回頭看向她。
石室有晃了晃,此次比先前還要劇烈,石室頂端的泥土唰唰落下,三人早就有所準備,倒也不見先前的狼狽。
顧長月道:“外頭好像出了些事情。”
她切換畫面,定格在斯圖聚居之處。
那裡黃沙飛揚,天雷滾滾,暴雨肆掠,黑色的雲霧如同煮沸的開水,從天際撕裂的裂縫之中傾瀉而下。
而交錯的雷電攜着毀天滅地的力量,不斷落下,打在斯圖聚居的帳篷上,閃爍出耀眼的火花。
這個變化來得似乎太過突然,斯圖子民措不及防,只能趁着屏障躲避,然後在幾名長老的指導下,紛紛朝神女冢涌去。
大漠之中,獸羣奔騰,呼號聲震耳欲聾。
遠遠可見沙塵漫天,影影幢幢的影子朝斯圖聚居處奔騰,大地爲之震盪。
與此同時,這石室之外,暗河中紅色的怪物也彷彿感應到了什麼,躁動起來。
從通道之中可以看見外頭火光沖天,亮堂堂的。
暗河邊上所感受到的熾熱再次升騰而起,貼着皮膚,灼熱得難受。
石室晃盪得越發厲害,甚至有些地方開始傾塌,落下大塊大塊的泥土。
徑河的目光沒有離開世鏡中的斯圖子民,臉色大變,失聲道:“這是……下層的天裂開了……”
顧長月道:“意味着可以通向中層。”
赤焰魔君卻道:“中層無數強大妖獸,天若就這般裂開,強大妖獸落下,後果只怕並不理想。”
徑河道:“我斯圖毫無防備,這廂該如何是好?除非能夠趕在之前進入神女冢,可是,彷彿來不及了。”
只見翻滾的黑雲裡,驀地落下一頭全身浴血的巨大鳥獸。
鳥獸在雷電之中振翅長鳴,立刻便有斯圖子民倒在地上,皮肉翻卷。
不僅僅是斯圖子民,方纔衝將而來的獸類都受到劇烈的震盪,瞬間血手橫飛,身首異處。
來不及驚恐,便又有一隻妖獸落下,緊接着,一隻兩隻…
人羣之中,佝僂的大祭司拄着柺杖,笨拙地指揮子民撤退,雷電和妖獸在將她身後的空氣碰撞出恐怖的漣漪,她依舊巍然不動,佈滿皺紋的臉龐異常肅穆。
外頭形勢嚴峻,石室中也好不了多少。
赤焰魔君道:“石室快塌了。”
一邊說着,一邊退避到最爲安全的角落處,撐起一道屏障。
徑河卻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衝向通道處,道:“那怪物被外頭的東西吸引,我們跟在後頭便能出去。”
顧長月果然感受到了那紅色怪物濃郁的氣息,幾乎灼傷她的皮膚,十分難受。
不過好在那怪物速度不慢,當真是在朝地面之上奔去。
赤焰魔君魏然不動,道:“不行,外頭形勢緊張,又有中層妖獸不斷落下,我們出去只怕也是躲不過的。”
他說的倒是實話,中層的妖獸不容小覷,力量甚至比下層強悍許多,若是這般出去正好撞進他們之間,後果不堪設想,況且那紅色的怪物也在往外聚集,實在不好對付。
況且不說那些怪物,光是天上的滾雷,也叫人招架不住。
顧長月亦是不敢輕舉妄動。
徑河道:“我是斯圖族長,我自不能放下他們不管,你二人……”
說着看向顧長月,“只要能夠立刻到達神女冢,定可安然無恙,要跟來麼?”
顧長月感受到他的目光,心裡知道他是什麼意思,畢竟她是他們心中的神女。
她暫且沒有理會他,而是將畫面切換道了神女冢,那裡的情形不比下面好多少,只怕想要進入神女冢,根本就不容易。
不過,正當此次,她忽地發現,天空之中,滾滾雷電之下,一條黑色的鐵鏈悄無聲息地垂下。
儘管相隔甚遠,她感受不到鐵鏈的氣息,但是就算用眼睛望着,卻也能夠感受到一股陰邪的壓迫之力。
小花激動萬分,道:“呀呀呀,那是那是……”
半天說不出話來。
顧長月也險些說不出話來,她面露喜色,道:“徑河族長,我們一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