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果真是個特別的夜。
顧長月在顧長風懷裡悶了許久,好不容易纔緩過神來。
但是由於與疾風翼龍交戰時鬧出的動靜太大,擔憂會引來秘境中的真人首座,因而不得不先行撤離。
疾風翼龍中紫殺之毒而死,身上的皮毛和體內的妖核已經無甚用處,也就任由它躺在地上。
三人尋了個安全的地方,由顧長風護法,顧長月和木紓打坐調息,直到天光大亮,方纔一前一後恢復靈力。
又是一個豔陽天。
曦光穿透雲層,照耀在林間,灑下斑駁的光影。
顧長月睜開眼睛的時候,顧長風正站在不遠處的樹下。
白衣黑髮,溫文儒雅,在陽光透過樹蔭灑下的光芒中,似乎籠罩着淡薄的光環。
他看着顧長月,琢磨不透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
這麼多年來,顧家雖然收養他,但他卻清楚顧家人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而他甘願跟隨顧家改名換姓,則是因爲他需要顧家這個後臺,更需要顧家大公子這個清白的身份。
顧家和他之間更多的是相互利用的關係,根本就沒有任何感情可言,他完全沒有必要關心一個顧家人。
可是對於顧長月…
他也說不上怎麼回事,原先的想法不過是需要她的冥陰之體,然,自一線天峰谷的事情後,他反倒很明確地希望她好好活着。
不僅如此,他更希望她也能夠修成大道,將來同他並肩站在一起,看盡修真境的風雲變幻,其後一同飛昇太虛。
他不願意再用那種陰暗骯髒的心態來面對她。
想到此處,不由重重地嘆息一聲。
顧長月擡眼便見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衝着他笑了笑。
顧長風點頭示意她過去說話。
正好顧長月也有話要說。
她回頭看了眼木紓,木紓明白她的意思,道:“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說罷便將納戒中昨天收集的靈草拿出來一株一株地分類。
顧長月走到顧長風面前,兩人又往外行了一段距離。
顧長風問:“晉級了?”
顧長月應了一聲,道:“師尊待我很好,在修煉上給了我很多幫助。”
顧長風又問:“可是你才練氣五層的實力,怎麼進入這麼危險的地方?昨天有多危險知不知道?現在還疼麼?”
顧長月看着他,笑道:“長風哥哥,我沒事了,其實這是師伯給我的任務,來尋靈草,況且不是還有師姐一起麼?師姐也對我很好,總是護着我。”
顧長風晃了晃神,旋即垂下眼簾,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半響之後才道:“我去搖光峰看過你,也一直很擔心你。”
頓了一下,“搖光真人或許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你既然拜入他的門下,那就好好把握機會。”
顧長月一怔。
顧長風足智多謀,善於觀察,當年入魔之後與正道爲敵,正道修士很少沒有在他手中吃過虧。
便是暮雲埃也時常被他耍得團團轉。
他能夠看出古道一不一般倒是情理之中。
她道:“長風哥哥放心,我一定會堅定道心,努力修煉,倒是長風哥哥,如今資質純淨,天賦異稟,原本就是修成仙道絕佳的奇才,到時候可不要被長月趕上了。”
半開玩笑的口吻,倒是讓顧長風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自從進入浩然派,她便對他很是冷淡,他不是沒有感覺,原以爲她不再依賴他了,不再與他親近了,讓他苦悶了許久,卻沒有想到,她居然還願意同他說笑。
或許先前是因爲剛剛進入浩然派,她還有些不適應吧?
這樣想着,心中舒暢了許多,便擡手輕輕理順擋在她額前的髮絲,柔聲道:“長風哥哥等着被阿月趕上。”
顧長月下意識地想躲,可是看着顧長風眼中流露出的溫柔,她便生生地頓住身形,道:“聽起來長風哥哥好像很自信,要麼我們來賭一賭如何?”
顧長風揚眉:“喔?賭什麼?”
顧長月故作沉思地想了想,道:“我想了一下,將賭約分爲三期,你看如何?”
顧長風道:“我聽你說。”
顧長月道:“第一期,十年後的首峰會武上,看我們誰的成績在前,你認爲如何?”
顧長風看着她,笑道:“如果阿月有這樣的信心,長風哥哥應了阿月便是,不過修仙一途萬不能急功近利,萬事都當一步一個腳印……”
顧長月忙打斷他道:“長風哥哥可是不相信阿月?放心吧,阿月絕對不是急功近利之人,和長風哥哥賭這一把,權當做是鞭策自己,這樣纔有動力不是麼?”
顧長風點了點頭,道:“好,那說說第二期和第三期呢?”
顧長月道:“第二期麼,便是看誰能夠給正道剷除魔道提供最大的助力。”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顧長風,這一點是關鍵。
顧長風頓了頓,黑白分明的眸子沒有多少變化,只有淡淡的笑意,他認同道:“正道以正爲道,維護天下蒼生,魔道以邪爲道,禍亂天下蒼生,我等作爲正道弟子,自當以剷除邪魔外道爲己任,第二期,長風哥哥也應下。”
顧長月的心裡偷偷鬆了口氣。
“第三期呢?”顧長風問。
顧長月道:“第三期也就是最終的目的,我們看誰最先飛昇太虛境。”
顧長風想也不想,道:“好。”
他的心情其實很不錯。
這三個賭約,從另一個方面來講,又何嘗不是她願意和他並肩努力的保證?
只要她願意,他怎麼能不答應。
顧長月卻道:“長風哥哥可不要高興得太早,若是輸了,可要付出代價的。”
顧長風覺得有趣,“什麼代價?”
顧長月道:“每一期,輸的那個都要無條件答應贏的那個一個要求,你看怎樣?”
顧長風又笑了,“好,一言爲定。”
說着伸出手,與顧長月擊掌爲誓。
“啪”的脆響,顧長月才真真正正暫時安下心來。
提出這三個賭約她不是沒有目的。
前世他因她而入魔,只能說她是他入魔的導火索。
如果沒有別的原因牽動着他,憑藉他正道首領親傳弟子的身份,又如何會那麼容易就成了十惡不赦的大魔頭?
她原先是躲着他,他卻一點兒也沒有退卻的意思,如此一直躲下去也不是辦法。
與其單純的躲避,倒不如做些實質性的事情。
她想,興許這個賭約能夠時時刻刻提醒他,讓他不至於那般容易就誤入歧途,成爲魔道的棋子,最終落得不得善終的下場。
而至於他對她的那份情誼,經過昨夜的一場明悟,她也算是想明白了。
還是那句話,萬事強求不得。
或許她能夠通過提點這個法子讓他不那麼容易誤入歧途,但感情這種事情卻是不一樣的。
強求不得,也阻攔不得。
情根種在他的心頭,無論是緣是劫,都需得他親自面對。
是緣,便應當順其自然。
是劫,那就要自己去渡。
終歸是得由他自己抉擇,自己化解。
若是他能夠順順利利地走出來,對於他來說有益無害。
就如她終於從暮雲埃帶來的陰影中走出來一般,道心越發地堅定,心胸也越發地寬廣。
無論如何,這些都不是她有資格去幹涉的。
她能做的,只有利用前世所知道的結果,盡力提醒他,幫助他。
待他走出來的那一天,他們便是最親近的親人,永遠都是。
所以說,她恢復了原先與他相處的模樣,和他定下三個賭約。
陽光下,他的笑容溫和而美麗。
兩人的談話沒有持續太久。
回來的時候,木紓還在數她的靈草。
事實上她是有些無聊,翻來覆去數了好幾次。
見顧長月回來,心裡甚是開心,忙迎了上來,“師妹,我們還有幾株靈草才完成任務,我們繼續去尋吧,尋好了就回去,然後讓二師伯好好給你看看,昨天受了那麼重的傷,哪有這麼容易就恢復了?”
想到昨晚的事情,木紓便覺得無地自容。
明明信誓旦旦地說不會讓顧長月受傷,卻不想險些讓她丟了性命。
若顧長月有什麼三長兩短,她這輩子都不敢再回搖光峰了。
顧長月知道她在內疚,便道:“師姐,我沒事的,不過是被靈力震暈了而已,現在不是好好的麼?你也不用愧疚,昨晚那是意外,誰也沒想到會忽然出現只疾風翼龍。”
提到疾風翼龍,木紓的目光便落在顧長風身上。
“疾風翼龍雖然兇悍,但是不會輕易攻擊修士,我一直在想,那怪物究竟是被誰惹怒了?”
顧長風怔了怔,正要說話,顧長月已經搶先道:“師姐,不管那疾風翼龍怎麼來的,還不是被我們殺死了麼?你看我們都好好的不是吧?”
她雖有測戒,也有小花,卻並沒有去看顧長風昨晚究竟得到了什麼,才引得疾風翼龍那般生氣。
無論什麼,那都是他的機緣,她倒是沒有探究的必要。
她明顯在維護顧長風,木紓看出來了,便也不再多言。
顧長風忍不住多看顧長月兩眼,眼底笑意明確。
他道:“那頭疾風翼龍的確是我引來的,沒有想到會被你們遇到,阿月受傷也都是因爲我,實在抱歉。”
既然顧長月爲她着想,他便也要爲顧長月着想。
從方纔的談話中,他便知道顧長月很在意木紓,而木紓性子直,對沒有保護好顧長月這件事情耿耿於懷,顧長月則不希望木紓如此,所以他不如將罪名攬過來,這樣的話,木紓心裡會好過些,顧長月的心裡也就好過了。
木紓倒是沒有想到顧長風會這麼說,當即怔了一下。
她原本就沒有什麼彎彎腸子,爲人極是耿直,顧長風如此,她反而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其實我只是覺得愧疚而已,不過只要師妹沒事就好了。”
說到這裡,還真的想明白了。
修仙一途變數本來就多,誰也不能預料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思及此處,臉上露出明媚的笑意。
顧長月道:“師姐,我們去尋靈草吧。”
木紓擡頭看了眼天色,表示贊同:“也是,二師伯還等着你回去交任務呢。”
顧長月望向顧長風,道:“長風哥哥,你先回去吧,我和師姐尋到最後幾株便要離開了。”
顧長風不放心,堅持道:“要是再出現一頭三級疾風翼龍怎麼辦?我陪着你們,等你們尋完靈草,再一起離開。”
顧長月並不反對,木紓也沒有意見,反正多個顧長風也不礙事。
三人商議了一下,待顧長月確定方向,便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