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噹……老賊!我帶進來的,交給你了啊!”鐵門剛關上,上面的一個書本大的小窗戶又打開了,剛纔那個警察的聲音傳了出來,然後又關上了。
“從你這裡,往後挪一個!來,你坐這裡……”屋子裡分成了四排,面朝着屋門,整整齊齊的坐着十多個人。當然了,都是男的,有大有小,都擡頭愣愣的看着洪濤,其中坐在最前面的一個矮個子方臉、五十歲左右的人,聽到警察的那句話,馬上站了起來,對隔着一個人的那位說了一聲,然後那個人開始挪地方,他一動剩下十多個人幾乎全動了,按照順序給洪濤挪出一個空地兒來。
“謝謝啊、謝謝啊!給您添麻煩、添麻煩了……”洪濤不懂他們幹嘛坐着還這麼按順序,難道說每個人坐都要有坐着的固定位置?也說不定啊,還是守規矩吧,同時也別忘了多客氣幾句,嘴甜點沒毛病。
“噓……別亂說話,你剛來,少說多聽,老五,接着唸吧!”那個老頭伸手示意洪濤閉嘴,然後吩咐了一聲,就靠在牆上假寐了起來。
“新華社消息……我國……”還沒等洪濤屁股坐穩當,他這排最靠右的一個戴眼鏡中年男人,就拿起一份兒不知道那天的人民日報,然後高聲朗讀起來。
“不會吧!坐牢就這麼簡單?每天坐着看報紙就完啦?”洪濤學柔道的時候,練習過跪坐。所以他坐下之後,並不覺得有什麼難受的,但是他眯縫着小眼睛左右踅摸了一翻。看見他這個第一排的人,幾乎每個人屁股底下都墊着一個小墊子,有的就是一件兒衣服,有的可能簡單縫製過。不過洪濤不太相信坐木地板就是坐牢的全部,這尼瑪和他所瞭解的情況出入太大了啊!
“大叔!要不我來一段?”屋子裡誰也不說話,靠牆坐的都已經靠着牆進入了假寐狀態,其他人也各顯神通。怎麼打瞌睡的都有,反正只要你坐在這裡,愛幹什麼幹什麼。動作別太大就成。洪濤覺得自己剛來,必須多承擔一些勞動,比如那位老五,他都念了半天了。自己又是那種不說話渾身難受的。不如自告奮勇。
“老五,那就讓老三替你會兒吧……”靠牆的老頭睜開一隻眼,打量了一下洪濤,同意了。
“關於加強深化……”洪濤從那個眼鏡中年人手裡接過報紙,隨便找了一篇長的,然後陰陽頓挫的朗讀了起來,這就是區別,那個中年人只能說是念。而洪濤這個叫朗讀,差着檔次呢。不過這些人好像都沒啥反應。該幹嘛還幹嘛,沒一個識貨的。
“鈴……”洪濤也不知道自己唸了多久,反正他有點感觸了,怪不得古代的文人讀書都要讀出聲來呢,這還真不是什麼習慣問題,剛纔他讀的這些新聞、社論之類的,還真讀出點兒感悟來了。正當他打算再深一步品味品味其中的奧妙時,突然被一股刺耳的電鈴聲打斷了。
“解散!”隨着這一聲電鈴響,那個老頭突然精神了起來,嗖的一下站起身,然後走到門邊的屋角里,靠在了那一大摞被褥上,而且還從被褥的縫隙裡,拿出一個小玩意,在自己的下巴上來回夾着,看樣子好像是在揪鬍子。隨着他的這一聲解散,其他人也都找靠牆的地方,或靠或躺,從他們的表情來看,坐這一上午也挺難受的。
“哎,小夥子,過來,和我說說,你是因爲什麼進來的?”老頭看着洪濤不知道該往哪兒去的樣子,衝他招招手,指了指他身邊。
“嗨!開車不小心,出車禍了……”洪濤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坐下,他還是不太放心自己的安危,時刻提防着身後有沒有人靠近。
“撞死啦?”老頭又問。
“嗯,當場就死了……”洪濤點了點頭。
“老八,過來!小夥子,以後你就是老三,咱們這兒叫不叫名字無所謂,大家都待不了多久,這是老八,他進來次數多了,讓他給你分析分析,大概是個什麼罪過。”老頭伸手又招呼過來一個和他差不多歲數的瘦子。
“哦,你這個可麻煩啦!交通肇事罪是沒跑了,三年以下有期!不過啊,如果你們家能多賠點錢,再託託人,也說不定能判個緩,這就看你們家裡給你使不使勁兒了,還得看對方怎麼說……”洪濤把自己這個經過,挑主要情節和這個什麼老八說了說,具體兩邊的家庭背景和託人細節都沒提,然後這個老八很快就得出一個結論來,說得還有鼻子有眼兒的。
“如果對方家裡不依不饒,賠償也不要,會有什麼變化不?”洪濤不全信這種野路子的專家,但是聽一聽無妨。
“那這就不好說了,首先得看他們家裡是什麼狀況,有人沒人,是多高的層次。然後還得看你家裡底氣硬不硬。不過吧,你也夠背的,剛過十六歲生日,如果要是早半個月,也就是破點財,看你這個樣子,你們家也出得起這個錢吧?請律師了沒?”老八看上去是個文化人,說話慢條斯理,簡明扼要。
“唉……前趕後錯,就這麼巧,我也不知道請沒請,我一直還沒見過家裡人呢。哎,對了,大叔,我什麼時候能和家裡見面啊?”洪濤對運氣這個問題也是頭疼死了,早不出事、晚不出事,自己剛滿十六歲,就出這種事兒。
“見不到啊,看來你是不太懂法啊,到了這裡,只要判決沒下來,你只能見律師,見不了家人的,你說的那個會見,得下到圈裡去才成,一個月一次!”老八又給洪濤上了一課。
“啊!?那多久纔會判決?”洪濤這回傻眼了,他還真不知道還有這個規定。
“不好說,案情簡單的,一個月左右就開庭了,案情複雜的,拖幾個月也是常事兒,別盼着開庭,一開庭你就等於被宣判了,就是罪犯啦,你剛這個歲數,過幾年出來連工作都找不到!”老八和洪濤想的東西不一樣,他想得更多更長遠。
“得,謝謝您啦……對了,我叫洪濤,您貴姓啊?”洪濤覺得這個小老頭還算看得過去,至少和他聊聊天漲了不少見識。
“我認識你,你上過報紙,是個歌星是吧?”老八突然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這管毛用啊,該進來不是照樣進來了……”洪濤吧嗒吧嗒嘴,這時他纔想起來,自己還真是個名人啊。
“呦,老八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無所謂是吧!去年大街上全是你的歌啊!沒錯,就看這雙眼睛就沒錯,就是你,來來來,給我們講講。”讓老八這麼一說,周圍的人也湊了過來,那個老大還特意確認了一下洪濤的標誌性特徵。
洪濤本來是沒有這個心情在這裡聊天扯淡的,但是身不由己啊,雖然進來這幾個小時沒遭罪,但是這裡可不是他能說了算的地方,人在屋檐下必須得低頭。所以捏着鼻子,他也得裝出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就和講什麼光榮事蹟一樣,挑一些開演唱會時候的新鮮事兒給他們講講,尤其是關於後臺那些舞蹈演員換衣服的細節,最受大家歡迎。
“鈴……開飯了,坐好、坐好!”講了大概半個小時左右吧,一陣鈴聲算是給洪濤解了圍,在那個老大的吆喝聲下,一屋子人迅速又坐回了自己位置,而老大和老二則湊到了鐵門旁邊。
“咣噹……”鐵門打開了,外面出現了一輛小推車,兩個穿着有明顯標記衣服的人從車上擡下兩個鐵皮水桶和一大摞塑料碗,放到了鐵門裡面,然後咣噹一聲,鐵門又關上了。
“來,老三,你幫着他們分菜……”老大沖着洪濤招了招手,讓他過去幫忙。
“哦,好!”洪濤沒多想,站起來走了過去。
“我艹!大眼窩頭啊!……”剛走到桶邊上,洪濤差點叫出聲來,這兩桶食物讓他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午飯是肉末白菜湯和窩頭!那個肉末白菜湯上面飄着一層細碎的肉渣和一層油,老大正拿着一個大勺子在桶裡不知道撈什麼呢,旁邊那個二十多歲的老二,端着一個碗在旁邊等着。另一個桶裡則是一桶暗黃色的玉米麪兒窩頭,還冒着熱氣,洪濤打小兒就不愛吃這個玩意,多看一眼都膩味。
十幾秒鐘之後,洪濤知道老大和老二在撈什麼了,那個白菜湯裡的肉末和油都被老大撇了出來,放到一個碗裡。另外有些沒散開的肉末就形成了一個一個的小肉丸子,沉到了桶底和白菜混在一起,結果都讓老大給翻騰出來,也撈出來放到那個碗裡,這樣撈了一會兒之後,那個碗裡就有了多半碗肉末和油。
再剩下的工作就是老大往碗裡盛白菜和湯,老二再往碗裡放上一個窩頭,洪濤則端着給其他人送過去。一人一份兒,從最後的老十七開始,上午他還是老十六呢,洪濤來了之後直接加塞到了老三的位置上,他又往後錯了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