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文看唐雅萱哭得滿臉淚水十分可憐,不由責怪道:“青雲你怎麼能這樣對孩子?平時你可比我還疼愛女兒,十幾年的父女親情啊,是不能抹煞的!”
“十幾年夫妻都散了,十幾年假父女算什麼?”
唐青雲臉上浮起一抹諷刺笑意:“我以前聽你的、顧及你的感受,自個兒也心軟,才被這孩子矇蔽。在公道村住得久了,瞭解越多,我越想把自己給殺了!得有多愚蠢多混蛋,才讓那一家子耍弄於掌股之間?而且還是人家父母女兒聯手,明晃晃地下套子讓我鑽!我的親骨肉讓人家踩在腳底,我卻還能把這個心機深沉的假女兒又疼又愛寵上了天!”
唐青雲最後一句是咬牙切齒說出來,還用力猛拍一下方向盤,車身一個晃動,吳曉文驚呼,唐雅萱不敢再哭了,也不敢出聲分辨,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緊挨在門邊,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像只被遺棄的小動物。
吳曉文拍拍胸脯壓驚,聲音低柔地勸說:“青雲你正在開車,千萬別激動要注意安全,我們一家可有三口人都在車上……那個離婚的事,我本來不想簽字的,我們是患難夫妻,感情真摯深切,又生有曼曼和浩浩,你看……”
“我們之間的事等會再說,就不要提曼曼和浩浩了,生了他們,給過他們什麼?除了傷害,什麼都沒有!我是個失職的父親,而你,我不想評論。”
到了國際飯店,把車子停好,唐青雲走在前面,吳曉雲想趕上兩步跟他並行,衣角卻被唐雅萱緊緊抓着,吳曉雲皺一皺眉,打開小坤包,從裡面取出五塊錢遞給唐雅萱說道:“大人說話你不好在旁邊,自己去玩吧,喜歡什麼就買,記得留錢坐車,這兒離家可遠着呢!”
唐雅萱頓了一下才接過錢,輕聲道:“媽媽,我能不能和你們進去吃完飯再走?我們家糧食和油吃光了,鹽和白糖、衛生紙也沒了,我想把這個錢省着回去買……”
“好了好了,再給你二十塊,夠買東西和你吃頓午飯了,快去吧。”
打發了唐雅萱,吳曉文重新整一整衣裳,抻平被唐雅萱抓皺的衣角,身姿搖曳地往前快步緊走,去追趕唐青雲。
唐雅萱手裡捏着二十五塊錢,目送吳曉文頭也不回跟隨唐青雲走進國際飯店大門,眼圈紅紅的:她也隔得好久沒能去這種高端大氣的地方吃飯了,唐青雲既然讓她跟着上了車,肯定是要請她和媽媽一起進去吃飯的,媽媽卻狠心把她支走!
唐雅萱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國際飯店,摸了摸扁扁的肚皮,心裡埋怨吳曉文:她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卻把餓着肚子的孩子趕走,難道她不記得今早都沒吃早飯嗎?昨晚也只是吃了點掛麪就睡下,好幾天都沒見着肉星了,肚子寡嘴巴更是淡得發澀。
吳曉文不喜歡做飯,以前孫曉蕊在的時候壓着唐雅萱學會煮飯炒菜,那時吳曉文手頭銀錢鬆活,經常直接把生活費扔給唐雅萱讓她當家,唐雅萱去住校時,吳曉文就吃吃單位飯堂,最常去的還是國營飯店,要不就是請同事朋友下館子,後來被孫曉蕊算計上,錢一筆一筆地落入孫曉蕊手裡,最後更是爲孫曉蕊欠了幾萬塊錢,離婚時唐家給的五萬塊直接填了窟窿還不夠,吳曉文就收緊了口袋,現在母女倆偶爾吃飯堂,有時讓唐雅萱自己做飯,給的買菜錢也是一次一次幾塊幾塊地給,越來越摳門,這風格感覺都不像吳曉文了。
剛纔唐青雲說他是失職的父親,唐雅萱不認同,從小到大,她都能感受到如山如海般深厚的父愛,唐青雲對女孩兒的疼惜細緻,是別的父親做不到的,唐雅萱真的很喜歡很依賴這個爸爸。
相比之下吳曉文對待孩子反而顯得粗心了些,也是因爲家裡有保姆使喚,她只動動嘴皮子,倒是很會做表面功夫。
唐雅萱順大街走了好久才找到一個賣吃的地方,花兩毛錢要了碗麪片湯一口一口慢慢喝,看見別的食客又添餡餅肉包子又添滷蛋的,她也很想要,可是捨不得錢。
她現在從吳曉文手上拿不到太多錢了,得摳緊省着,每個月要湊夠十五元寄回公道村,劉鳳英那個瘋女人,催命似地打電話、拍電報、寫信,唐雅萱有心不理睬她,劉鳳英收不到迴音就又寫信來說,沒得到大閨女的消息,做親媽的心裡不安寧,準備借個路費,帶着殘疾的弟弟妹妹到京城來找吳曉文,把大閨女帶回鄉下去一家團圓。
這招夠狠,把唐雅緻萱嚇得,每個月寧可自己緊巴過日子,也要湊夠十五元給寄出去。
她如今是被唐家徹底地放棄了,只能小心冀冀巴結吳曉文活着,容易嗎?不敢跟唐曼曼攀比,但她相信憑着自己的努力,再借助點唐家的光暈,將來必定也能擁有一份體面幸福的生活,經營自己的美好人生,公道村那個貧困落後鬼旮旯?她做夢都不願意夢到!
她痛恨莫國強和劉鳳英,收拾不了一個莫小曼,愚蠢至極連點小事都辦不好就罷了,還帶累她失去擁有的一切,她原本是人上人、公主一樣的存在,被他們拖累落下凡塵,現在活得這麼艱難卑微,都拜那對蠢夫婦所賜,還有他們那羣蟑螂老鼠似的兒女……唐雅萱打了個寒戰,想想都噁心!永遠不要再見面了!
喝完面片湯,走到公共汽車站,看到有公共汽車停靠過來,車上並沒有多少人,她挪步走到車門前,忍了忍,還是沒有上去,轉身離開車站,順街道兒步行回家。
省下坐車的錢還能買幾張大白紙,吳曉文說已經是高中生了學習緊張,沒讓她繼續上國畫藝術班,但唐雅萱知道,琴棋書畫是每個大家閨秀必修課,她不能放棄,經常以探望老師爲由去旁聽蹭課,老師並沒說什麼,她只需要攢錢買點紙筆顏料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