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班主任髮捲子時，是念完姓名和分數後，就沉着臉把卷子交給來領卷子的同學了。
數學老師則不一樣。和班主任相比，數學老師顯得隨性很多。
雖說他也是一個一個念名字，讓大家上前面領卷子，但他沒有按順序排，所以被唸到的人分數忽高忽低的。
每發下去一張卷子，他還會給出一個簡短的評語。
因爲大家的分數普遍不高，所以評語大多不怎麼好聽。
比如“你是豬麼”、“你是智障麼”這種侮辱性的字眼，不斷地從數學老師的口中冒出來。
學生們大多比較怕老師，不敢公然抗議。所以就算是被罵了兩句，他們也不敢說什麼，只能背後偷偷吐槽。
他們實驗中學的氣氛就是這樣，整個學校像是一所大監獄。學生們都像囚犯一樣，必須嚴格服從學校領導和老師們的要求和管束。
就連像付人豪這樣的刺頭都知道，這個學校裡有一羣人是不能惹的。
簡單來說，這羣人就是實驗中學的男老師們。
上中學前他們就聽說，實驗中學和第一中學有兩羣“混混”。這些人不好好學習，成天和一羣涉黑的社會青年混在一起，經常在校門口堵人打架。
第一中學的校風不如實驗中學嚴，主要原因就是一中的值周隊伍比較溫和，而實驗中學的值周隊，用“可怕”二字來形容絲毫不爲過。
值周隊表面上是以體育老師老馬爲首，但實際上，副校長餘宏圖纔是主要負責學校紀律的人。
這個副校長非常年輕，才三十多歲，就當上了中學的副校長，所以他的幹勁非常足，一心想要把實驗中學的名聲提上去，搞出點名堂來。
餘宏圖上任後不久，他就在學校裡挑了幾個身強力壯、長相兇狠的男老師，組成了如今的值周隊伍，並且在校內嚴抓紀律，在校外嚴查打架和去網吧等違紀現象。
這個年代，當地教育局對學生的保護力度還不像後來那麼大。實驗中學的值周老師們如果發現有打架的學生，他們不會像一般老師那樣勸導他們，或者讓他們寫檢討，而是直接一頓拳打腳踢，把他們打到求饒爲止。
葉蓁蓁他們剛入學就聽說了，實驗中學最“厲害”的混混，衆多混混中的“大哥”，就曾經被餘副校長猛揍過一頓。到現在那個混混畢業了，在街上碰見餘副校長，還會點頭哈腰地向他問好。
這些事情聽起來離他們太遙遠了，是真是假，大家都不清楚。不過這樣的傳聞廣泛流傳出來之後，誰都不敢輕易惹實驗中學的男老師們。畢竟捱罵無所謂，捱打的話，吃虧的可是自己。
大家就這麼忍受着數學老師的辱罵，一個一個灰頭土臉地從講臺上領了卷子回座位。
和語文成績不同的是，這次月考，大家的數學考得都不大好。
除了葉蓁蓁這個滿分之外，班裡就沒有數學成績優秀的同學了。
第二名是梅秀鳳，她這個數學課代表只考了105分，被葉蓁蓁甩了一大截。
梅秀鳳的臉色非常不好看。
第三應該是呂爍蘭，她考了104，就比梅秀鳳少一分。葉蓁蓁幫她看了看發下來的卷子，發現呂爍蘭前面的題目都對了，就是最後兩道大題錯了，基礎還是沒問題的。
等全部同學的卷子都發完了，葉蓁蓁舉手問：“老師，我的卷子呢？”
數學老師舉起手中的卷子，說：“你和你同桌看一個，你卷子借我講題用。”
葉蓁蓁乖乖點頭說“好”。這是屬於單科成績最好的學生的榮光，要知道老師可不是誰的卷子都會用的。
數學老師的脾氣比較爆，講兩道題就會罵他們一頓，耽誤了不少時間。所以打下課鈴的時候，他還有最後兩道大題沒講完。
伴着喇叭裡的古典樂，數學老師沒好氣地說：“下午自習課的時候，課代表往黑板上抄一下最後兩道題的解題步驟！”
他說着把葉蓁蓁的卷子交給了第一排的同學，“下課時間把葉蓁蓁的卷子傳一下，看看人、人家是怎麼答卷的！都是同一個老師教出來的學生，你們怎麼那麼笨！蠢得跟豬一樣！”
葉蓁蓁聽着數學老師的話，不由暗自爲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這老師！分分鐘都在給她拉仇恨啊！
卷子傳到她們這裡的時候，呂爍蘭對她說：“誒，你練字啦？寫得真工整，看着跟打印出來的似的。”
“你的字也很好看啊。”葉蓁蓁真心實意地說。
“光字好看有啥用，做最後兩道題的時候，我都開始懷疑人生了，怎麼連初一的題我都不會做……”
葉蓁蓁湊過去，悄聲安慰她說：“慢慢來嘛，那麼多年不學，忘了也是情有可原。”
呂爍蘭還是有些沮喪，“那你咋都沒忘？”
“因爲我從四年級開始就一直在上奧數班啊，奧數題可比這些題目難多了。”葉蓁蓁說：“而且暑假的時候，我媽逼我把這學期的教材都預習過了。”
“阿姨不愧是老師，真狠……”呂爍蘭弱弱地說。
“唉，我媽媽這個人就是這樣，要強啊。雖然她不親自輔導我，但她還是挺看重我的成績的。”
葉蓁蓁剛說完，就見班主任回來了，走過來問她說：“十班老師給你改分了麼？”
“改了。不過我們沒來得及去薛主任那裡改分……成績單已經印了。”葉蓁蓁有點沮喪地說。
班主任聽了無奈地點點頭，看起來很是心痛：“沒辦法，因爲你們摸底考試沒考，薛主任着急看排名，所以成績一出來她就去印了，說是爭取在中午放學前發到你們每個人的手裡。這次就這樣了，等下次我一定跟薛主任反映，等確認卷子沒有批錯再印成績單。”
葉蓁蓁點點頭，只能說好。
成績單果然在中午下課前就送到各個班了。班主任拿了一張，貼在一進教室旁邊的牆上。其餘的都放在講臺上，讓大家放學時一人拿一張走。
葉蓁蓁拿到成績單一看，心頭不由一跳。
雖說她語文被少算了六分，不過因爲數學和英語分數很高，遠遠地把其他人甩在後面，所以總成績還是班級第一。
不過年級排名就被影響了一點。她不知道自己正常應該是第幾，反正現在成績單上顯示的，是年級第四。
年級第四，或許在其他人看來，會覺得已經相當不錯了吧。
不過葉蓁蓁還是有點膈應。
爲了保證閱卷人的公平性，他們每次考試，寫有班級和姓名的部分都會被密封起來。
然而卷子都是手寫的，對於葉蓁蓁這樣寫字有特點的學生來說，找到她的卷子非常容易。
周欣榮的話並不是毫無道理，這麼明顯的批卷錯誤，很有可能是某個人故意乾的。
而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梅秀鳳。
想要確認是誰做的也很簡單，只要去問問班主任，當時是讓誰批的這幾道題就好了。
不過，爲了這幾分去找老師，再追究到梅秀鳳身上，對方頂多會說一句眼花了就完了，班主任或許還會覺得她小題大做。
本來是她佔理，一去鬧騰的話，反會演變成她得理不饒人。
所以葉蓁蓁不打算再去找老師了。
反正這只是月考而已，不算特別關鍵的大考。
等下個月的期中考試她好好考，如果到時候老師還需要找學生來批卷子，她就多跑一趟學校，盯着點自己的卷子，不讓人再做手腳就是了。
這次就當吃一塹、長一智，長記性了就好了。
第四就第四吧，一上來就考年級第一還沒意思了呢，總得給自己留點進步空間不是。
葉蓁蓁就這麼安慰着自己。晚上吃飯時，她又把事情完完整整地和爸爸媽媽說了一遍，結果兩人都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還都挺高興的樣子。
“蓁蓁，第四挺好的，你只要每次都能保持前十名，媽媽就滿足了。媽媽當年在一中上學的時候，最好一次才考了年級第九呢，你已經很厲害了。”
“唉，也是，主要我是覺得冤枉吧，本來排名能更好的，而且這也不是我自己的問題……”
爸爸不贊同地說：“怎麼不是你自己的問題了？要是你週末沒有偷懶，而是去了學校幫忙，那不就能提早看到自己的卷子了麼？”
葉蓁蓁做出厭煩的表情來，“有沒有搞錯，這也能怪我？”
“蓁蓁，別聽你爸的。媽媽也覺得你有問題，不過問題不在這兒。”
“那我有啥問題？”葉蓁蓁用一種不大虛心的語氣問。
“你的問題就在於，你還不夠優秀，所以纔會引起班裡女同學的嫉妒。”
“啥？”葉蓁蓁有點懵逼。
“像你和梅秀鳳吧，都是各個小學出來的佼佼者，每個人都是優秀慣了的。現在你們聚在一起了，可以說是棋逢對手，所以纔會警惕對方，看對方不順眼。可是，如果你比你班同學全都強出許多，他們還會嫉妒你麼？”媽媽自問自答：“不，他們只會仰望你。”
“仰望我……”葉蓁蓁低聲念着這三個字，若有所思。
媽媽大氣地說：“你不是想去長青高中上學麼？那你就把目光放長遠一點，別搭理班級裡勾心鬥角的那些齷齪事，這些事情只會耽誤你的學習。反正中考的時候，梅秀鳳的手再長也影響不了你的成績。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情，把他們遠遠甩開就行了。就她改的這幾分，你還真不用放在心上。”
葉蓁蓁聽着，感覺好有道理的樣子啊。
聽過媽媽的勸解之後，葉蓁蓁就不覺得那麼心塞了。
第二天上學，她發現老師在貼在牆上的那張成績單上，幫她在語文成績旁邊寫了一個“4”。
葉蓁蓁淡淡一笑，想必班主任心裡也是惦記着這幾分的。沒辦法，這次實在是特殊情況，他們年級第一次排名，大家都太着急看結果了。
如果之前已經考過試，老師對葉蓁蓁的水平心中有數的話，就會特別關注她的試卷。不過這次，葉蓁蓁的語文卷子直接被排到了第四，估計就被班主任忽略掉了。
晚上放學前的最後一節課，繆薇開了一個班會，專門用來總結這次月考的成績。
排在班級第二的是班長魯恆亮，第三梅秀鳳，第四呂爍蘭。
他們幾個都是受表揚的，還一人領了一個筆記本，是用班費買的獎品。
表彰過後，班主任開始批評，說大家數學成績太差的問題。
因爲數學老師沒空給他們輔導，所以班主任決定每天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專門用來學數學。每天由課代表出題，抄在小黑板上，然後由數學成績好的同學輪流上前講解。
葉蓁蓁這個滿分首當其中，被安排在每週一講題。
班主任安排的任務，就是再懶葉蓁蓁也得接了。
而且她還挺喜歡講數學題的。看到臺下的人聽懂了她講解的題目，她自己也有成就感。
這天葉蓁蓁講題的時候，剛剛被廣播叫去開會的體育委員從外面回來，和班主任說了兩句話。
班主任聽完，扭頭對葉蓁蓁說：“儘快講完，體委有事情要說。”
葉蓁蓁點點頭，用最簡單的解題方式快速地講完了這道題，然後就放下小黑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緊接着，體委侯長風便站到了講臺上，告訴大家：“週六學校要開秋季運動會，今天就得報項目，大家趕緊踊躍報名吧！”
“什麼？”一聽說這個消息，底下的同學全都愣住了。
有人小聲說：“不是說月底要有集體舞比賽，所以運動會延後了麼？”
侯長風無奈地說：“今天校領導又做出決定，還是按照以往的慣例，在十一放假前開運動會。”
據說是副校長擔心運動會在節後開，會影響同學們的學習狀態，從而影響到期中考試的成績。
所以儘管很匆忙，他們現在就要爲這個週末的運動會做準備了。
“搞什麼啊，現在突然又說要開運動會，連練習的時間都沒有……”
聽到臺底下的同學們議論紛紛的，卻沒有一個人報項目，憨厚的體委有些着急，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班主任站起來，厲聲說：“都少廢話！趕緊報項目！每個人至少報兩項，取成績最好的人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