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槐樹葉子落盡,庭院中的花草也凋零完,唯獨一枝寒梅在牆頭迎風瑟瑟。
冷梅香味和眼前男子融爲一體,一段時間不見,葉小白變了一個模樣。比之往日更要俊美,若是在京城遊走,怕是不少名媛貴婦要爲之尖叫。臉上白淨,脣上好似塗了胭脂的紅潤。
陳杳呆呆的看了會,才反應過來:“王兄。”
“我離開的半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葉小白含笑問道。
沉默,陳杳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說起。琴聲慢慢響起,一股安定心神的樂曲嫋嫋而起。曲子到一半的時候,他才嘆息一聲道:“聽雨樓被封了,王家那些人現在已經被秦家控制。花解語、燕鳳、江仙兒、雅君,都逃到了來鳳樓。”
葉小白皺眉問道:“墨玉呢?”
“失蹤了,不知道下落。我派人去打聽過,在回才氣閣的路上消失。現在才氣閣那邊的勢力成了一盤散沙,聽雨樓幾近荒廢,這一次是元氣大傷。王兄你現在也是非常危險,回到金陵要做什麼。”
聽說墨玉失蹤,葉小白心中就是一緊。手中的曲子頓時殺氣瀰漫,錚錚聲中讓人遍體生寒。
“我要滅了末土宗,末土宗的宗主我已經殺了。以末土宗的勢力勢必要出問題,所以還是先下手爲強。陳兄我來有一事相求,希望能借知府的官差來幫我。”葉小白停下彈琴,直直的看着陳杳道。
“難,末土宗現在信徒集聚金陵。再加上背後有秦家的人撐腰。我們就算查抄掉末土宗。也會騎虎難下。王兄你的要求……”
葉小白知道事情必然沒有這麼容易,黯然嘆氣道:“既然你不行,我再去找別人幫忙。”
陳杳告罪一聲,看對方沒有待客的模樣,只得轉身要走。
在他轉身的時候,葉小白擡眼間,眼中閃現一絲陰沉。如今的他,有的是辦法控制陳杳。
可是葉小白思考了片刻。還是對這個好朋友沒有動手。
陳杳走到庭院門口的時候,葉小白的琴曲一變,仰天長嘯道:“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
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
清風笑竟惹寂寥
豪情還(huan2音通環)剩了一襟晚照
蒼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癡癡笑笑
啦……”
這首是黃霑作詞作曲,多人都曾經演唱過。黃霑的大氣磅礴、徐克瀟灑自如、羅大佑滄桑透徹,整首曲子一瀉千里,暢快淋漓。
而且這首曲子所用的也是宮商角徵羽五調古曲,雖然簡單,卻極富有東方審美。
再說這首詞,葉小白曾經看到有人評價的非常好:“人生旅程裡,看多了人世險惡。幾番風雨,浮沉起伏。嚐遍了坎坷。獨闖天涯,到得今日,滄海一聲笑,笑盡平生事,笑傲江湖遙。看多少英雄豪傑只如濤濤潮水,在歷史的長河裡一去無蹤了。
大浪淘沙,淘到最後平凡的無影,留青史的太少。勝負只是一時英豪,埋沒在歷史塵埃裡的幾人驕?江山踏遍,煙雨幾飄搖。常是清風爲伴單騎走天涯,異國它鄉的星空下,灑落我多少的寂廖。
豪情滿懷的漢子,雖是仗着心中的正義之劍走天涯,行到水窮處,也只是山前獨坐,一襟晚照,看晚霞滿天飄,是落寞?是逍遙?”
這首曲子可謂是傳世之作,陳杳只覺得全部心神都被吸引過去,意蕩神馳,久久不能平復。
他看了看自己拳頭上的傷口,是剛纔一拳打在牆壁上所留,頓時一股豪氣直衝大腦。尤其是聽到,“豪情仍在癡癡笑笑”的時候,他長嘆一聲,腳最終沒有踏出院子,而是猛地轉身道:“要我怎麼做?”
“派人給我,讓我砸了末土宗泄氣。一切後果,我一人擔之!”葉小白淡淡道。
“沒問題,什麼時候……”
“現在!”
……
末土宗的寺廟,在七郎廟北去兩百步左右的地方。原本是個荒無人煙之所,現在已經被秦家花大價錢建了起來。時常有道行高深者,在外說法,內有專門談論玄學之處,供上流人士來此清談。
迎來送往的人中,大多數都是信徒,拋家棄子甘願爲末土宗跑前跑後。有的是沒有功名的書生、有的是曾經富甲一方的富、有的是地位低下的雜耍藝人……都有着一技之長,在此迎送。
向裡面則是正兒八經末土宗的門人,一代弟子往往不會在此,通常都是三代弟子在此做些掃地僧人的事情。二代弟子講經說法,有的在清談中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一代弟子人數少,現在其中一個還沒有剃髮,卻身份很高,江湖上的諢號是莫愁散人。
他們時常和秦玦左右陪伴,也是因爲無論是武功還是見識都遠遠超過別的弟子。今日在寺廟中,和往來貴客們聯絡感情。
恰在此時,門外熙熙攘攘,莫愁散人開始沒有當一回事,他本來就是金陵人,對金陵情況知道的多。也正是因爲如此,他纔得到右護法重用,又被宗主破格收爲一代弟子。
再加上他功夫不低,教導武僧什麼的,也是遊刃有餘。他心知金陵不比別處,這裡踢館的比較少,平日裡最多來幾個無賴、混混,隨便一個武僧就能搞定。
只是外面的聲音沒有如他願平靜下來,隨之是越來越鬧。繼而聽見僧人慘叫,有一個甚至臉上帶着掌印,倒跌進寺中。
這一下如同是搗了馬蜂窩。所有僧人和信徒都衝到了門外。不過往日末土宗的門人也算囂張跋扈。可是今日出了門一個個都沒有往日的氣勢。莫愁散人和身邊兩位一代弟子相視一眼。隨後走出了門。
一出門的確是嚇了一跳,幾乎金陵的官差全部都來到了末土宗門前。這些人平日裡仗勢欺人都是老手,雖然說末土宗是硬骨頭,可是知府家公子說了有事他扛着,這些人也就不客氣。
才一會的功夫,身穿黑色官差服的衙門的官差已經打傷了好幾個守門的信徒。雖然說他們一個個信仰堅定,但是在神宋這片土地還少有敢和官府叫板的老百姓,一個搞不好就是造反。那是殺全家的事情。
幾乎沒有人敢還手,就連莫愁散人也是覺得頭疼,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把這些傢伙弄來了。所謂閻王好哄、小鬼難纏,這些官差背地裡使絆子是極爲厲害的。
他在官差中找能說話的,卻沒想到,看到他出來之後,官差分開兩邊。陳杳和一個白衣公子出現,一個面容冷硬一個笑的很是陰柔。
說起來,兩人昨日還有一面之緣,在享味軒莫愁散人和師弟法能去邀請輕音給秦公子快活。卻沒想到碰到陳杳。兩人邀請過去,讓這位知府之子受盡了嘲諷。
莫愁散人之所以敢於這樣。也是因爲君子可欺之以方。誰都知道陳杳公子是個溫玉公子。隱忍養氣方面,是非常有道行的。他本人爲,就算做的再過分,這位公子也會以大局爲重。
卻沒有想到,今天一大早就帶人打上門來。他心中有些後悔,因爲秦玦敢欺負他是因爲家大勢大,自己哪有本錢和這知府之子鬥氣。他倨傲少了三分,上前抱拳道:“陳公子……”
“免談,王兄現在如何做?”陳杳今天一改往日的溫文爾雅的模樣,轉而向葉小白詢問。
王兄,莫愁散人心中感覺不祥,聽身後人一說方纔知道,原來是王青琅。這傢伙竟然還活着,還回到了金陵。抓住他可是大功一件,本想息事寧人的莫愁散人,不免也眯着眼睛,目露精光。
葉小白看了好笑,這傢伙還不知道形式怎麼樣。他冷笑一聲道:“還說什麼,給我砸啊!”
他一說,陳杳立馬下令。他也知道速度必須要快,因爲剛纔鬧事的時候,他就看到有人向秦府跑去。他本意上來說,是不願意和秦玦當面鬧掰。
可是儘管官差們出手無情,莫愁散人等人一聲令下,門口那些武僧也不是說着玩的。儘管不敢還手,卻把人都推拒在寺門之外。
武僧領頭的就是法能,昨日和莫愁散人一起邀請輕音姑娘的凶煞和尚。他本來是個逃犯,後來靠着末土宗,把他殺人的罪名找替死鬼頂了。
所以剛看到陳杳的時候,有些收斂。可是自從看見陳杳昨日在秦玦面前被吃的死死的之後,現在信心大增。張着血盆大口吼道:“你們這些人,有沒有王法?”
他一聲大吼極有威勢,一些官差被他嚇得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直面他的那些官差,更是雙腿戰戰說不出話來。
一時之間,場面都安靜了下來。葉小白卻冷笑着鑽了出來,瞥了一眼不動如鐘的陳杳道:“王法,你們這幫賊禿驢還講王法。今天我們就是代表王法,來搞你們的。”
“你是什麼東西?”法能雖然對官差還有些恐懼,可是對葉小白這樣沒有官職也沒有身份的人絲毫不懼,怒道,“敢辱罵佛門,好大的膽子,給我滾!”
法能說着大步向前,一拳就揮向葉小白。他也純粹是藉着殺雞儆猴,把場面給拖延住。只要拖到秦家人到此,自然問題迎刃而解。
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選錯了對象,葉小白根本沒閃開,被他當胸一拳,力量之大震得他衣服獵獵作響。
葉小白後退一步,臉色不變道:“賊禿驢,可是你先動手的啊。”
法能也是嚇了一跳,自己這一拳就是練武之人也吃不住,這少年生的如此俊秀竟然硬是抵抗住。他一咬牙,連着上來拳腳,都是招招攻擊死穴。他自信在這金陵殺人,有秦家照應他也沒有太大的事情。何況此時是爲末土宗辦事,宗裡的人到時候自然會幫助自己。
卻不知拳腳全部沒有落空,葉小白一共才後退了三步。三步退完,法能又是凌空一腳,被葉小白輕而易舉的閃過。
“看好了,什麼叫做正當防衛!”葉小白一邊說,一邊快速出手。一個滑步向前,見縫插針鑽到法能身邊,擡起手掌猛地拍在這凶煞和尚的喉間。
法能被一掌打中喉骨,上面的力量幾乎將他脖子震斷。整個人倒飛出去,撞在寺門之上,然後噴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
葉小白後退一步,沒有讓血液沾到他白色的直裰上。不知何時從懷中掏出一塊素白的手帕,擦了擦手道:“還有誰敢上來送死?”
末土宗面面相覷,莫愁散人瞳孔收縮,心中震盪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