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橫有些張狂的對着身邊的張英叫道:“張將軍,看來這些揚州賊子們,今日又只能是白白的上來送死了!他孃的,袁術的江北軍也不過如此啊!那個樊能他們怎麼會守不住橫江呢?”
聽到陳橫的大話,張英暗中鄙視了一通,自己對這個粗魯卻又有些怕死的同僚。卻又不能直言訓斥。一來傷感情,而且將領不和對士氣也是個打擊。
斟酌一番才說道:“樊將軍他們的戰力還是很強悍的,不過那橫江被吳景圍城半年餘。守城用的箭支,器械被消耗完了也是有可能的。想當初咱們當利城中,不是也沒有多少箭支嘛!”
說出這些,張英卻是不動聲色的暗暗諷刺了陳橫一句。
張家,樊家、於家都是江東本地大族,自然是關係良好。只有這個陳橫是劉繇安插進來的外人,論功行賞、或是論罪什麼的,張英自然會幫着自己本地人說話。
況且這原本就是一種世家之間,默認的規則,一般不是生死仇敵都不會特意去違犯。
“再則,若非咱們在城頭,事先放有兩臺投石機。出其不意的摧毀了敵軍的井闌,我軍士卒們也未必能守得如此安穩。”
聽到張英提起,那邊角落裡原本以爲無用的投石機。陳橫也是一臉的感慨。
輕聲一嘆道:“是啊!張將軍所言正是!此次若不是這兩架投石機,我軍還真是不好守城。原本還以爲它們是廢物呢!想不到這廢物到了張將軍手中也有大用!”
張英心中有些憤怒的暗想:“廢物。什麼是廢物?你纔是最大的廢物!當時如果不是你堅持說當利口城中箭支太少,城牆比起橫江都要矮上許多若是江北軍來攻根本守不住。
本將至少也會與江北軍交戰一番,纔會看形勢考慮是否撤退。如今卻是白白的把一個完好的城池,送給了袁術的江北軍。
雖然城不是很大。但它是橫江失陷後,我軍在江北的最後一個據點。丟掉容易,再想打回來卻是千難萬難了!
此次回去曲阿,還不知道該如何與刺史大人交待呢!不過今次守住了牛渚,應該也能將功折罪了吧人!他孃的,本來是大功一件的事,都是這個怕死的廢物傢伙害得。
將功折罪,折你孃的頭哩!”
滿肚子窩火的張英。卻又無法發作,恨恨的看了陳橫一眼。轉過頭去看城下屍橫遍野的慘景,不再理會這個沒頭腦的外來人。
突然遠處的城頭上,一個士卒高聲叫嚷了起來:“抉看。是援軍,我們的援軍來了!我們來援軍了!援軍與敵人的後軍在交戰了。”
響亮的聲音幾乎瞬間就傳遍了有些沉悶的城頭,無數士卒都努力的伸長脖子,踮起腳尖。想要看清楚在那薄薄的煙塵裡,究竟是哪裡來的援軍。
片刻後。終於有眼尖的士卒看清楚來將的旗號,大聲叫了起來:“是暴熊旗,是樊能、於麋兩位將軍的旗號!他們來支援我們了!”
雖然城池暫時沒有被攻破的危險,但是能看到自己人出現在城外。對城頭的士卒們的士氣影響還是非常巨大的。必竟沉悶慘烈的守城戰。太壓抑了。
城頭上每個聽到來了援軍的士卒都歡呼起來,連原本已經無力射箭的手。都似乎突然充滿了力量。連着向敵兵射出幾枝勁箭。
同樣也看到了敵軍後陣開始交戰的陳橫,興沖沖的對着張英大聲說道:“張將軍。你守城,某馬上點三千人馬出城接應樊能、於麋兩位將軍!”
滿心歡喜的陳橫擡腳就走,這種振奮軍心,出風頭的事情,他陳橫當然要衝在最前邊了。
他剛要下城,張英伸手一把攔住:“陳將軍,且慢!稍等片刻,如今可是非常時期,咱們要看仔細些!不知是否會有假,萬一是敵軍誘我們出擊,想要一舉奪城呢?”
一句話,讓滿心激動的陳橫頓時冷了下來,接連打了兩個哆嗦。
心中暗想:“媽呀!真是的喲!若是敵軍的陷阱老子這一出去就回不來了!”
連忙尷尬的對着張英笑笑:“是!是!張將軍果然思謀長遠,橫魯莽了!恕罪恕罪!”
對於陳橫的變色,張英的眼底掠過一絲淡淡的不屑:“若非是爲了城池的安危,你這樣的廢材死上多少個,本將軍也懶得瞟你一眼!”
兩人都沒有了說話的興趣,走向城垛處,想要把援軍的真相看個清楚。
閉着眼睛等死的孫賁,等了半晌,卻是感到自己身上並沒有疼痛之感。而且還能聽到周圍戰鬥的聲音,不由得睜開了眼睛,疑惑的看向了方纔樊能衝來的方向。
卻只見在叮噹連聲裡,樊能手中的大刀,正在奮力的抵擋着如連珠般不斷射到的利箭。再轉頭看到那威風凜凜不斷射箭的將軍,正是周瑜的副將黃忠。
見到孫賁看到自己,黃忠卻還有空向他顯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死裡逃生的孫賁有些艱難的扯動了一下自己僵硬的嘴角,表示自己的感謝。
而黃忠的身前,凌操的一雙快刀正舞得如風輪一般,與想要攻擊黃忠的於麋,正鬥了個如火如荼。突然醒悟過來一般,孫賁急忙跳下馬背,拾起了自己掉落在地的大刀。
站在地上,孫賁卻沒有立即重新上馬。對方纔那一幕,他還有些後怕的深深的吸了兩口氣。
頭臉間汗毛根根豎起,似乎還能感受到那刀鋒的凌厲來勢。
孫賁心中暗想:“若非黃忠及時援手,此刻的我已經成了兩半掉在這地上了。他們也會如我拾起這把大刀一般,將某的身體搬去火化吧!
唉!果然是藝不如人啊!這人也死過一回了,與那兩個小輩還有什麼可計較的!一切聽從他們的安排吧!”
這一次險死還生,卻歪打正着正好消去了孫賁的怨氣。卻是周瑜與高順兩人始料不及的。
樊能,於麋二將,卻是在進攻與防守之時。有意識的向着城牆的方向靠攏,當張英終於看清了正是兩人時,立即把城頭的防守交給了原本駐守城中的餘謙校尉。
與陳橫一起帶着手下的八千人馬,一鼓腦的殺出城來。霎時間,原本糾纏不清的攻城戰,卻是變成了一場城上城下的同時進行的大混戰。
陷陣營一方是連續幾天的傷亡慘重,而攻城卻是毫無進展。看着親密的戰友們,死相悽慘的不斷慘烈戰死。每個將士都是憋了一肚子火,需要找到對手發泄。
偏偏劉繇軍城內城外的士卒們,卻是得到了互相的支持。士氣都是暴漲了起來。加上這一路上被江東軍攆着屁的打了個落花流水,各個更是非常的憋氣。
仇人相見更是分外眼紅,有了這個難得的報仇機會。每個人都感覺自己的心中有着不得不報的仇恨。在之前的戰鬥中,又有誰沒有親如兄弟的戰友,死在對方的手中呢!
在熱血飛揚的刀光槍影裡,平日裡再懦弱的人,也能爆發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的勇氣。不要命的向着敵軍發起衝擊。刀槍相交之間,雙方數萬士卒都已經殺紅了眼。
每個人都吼叫着向着眼前的敵人衝去。刀槍彷彿有了生命,跳起了瘋狂的舞蹈,拼命的要奪走人們的生命。
吼聲中刀斷了,槍折了,就用拳腳去打,去踢。拳腳也沒有了力氣了,就用手指去摳,用牙齒來咬。直到搏鬥的雙方有一方徹底的倒下,沒有呼吸爲止。
被無數大腳蹬踩着升騰起來的煙塵,似乎也帶上了淡淡的血色。這是一個血性拼殺的黃昏。
而江東軍一方,首當其衝的卻是孫賁的三千最靠近樊能軍的士卒。方纔他們離開了大隊,前來攔截靠近的樊能軍,這一下卻是首先遭受到了沉重的打擊。
已經瘋狂起來的劉繇軍士卒們,可不管對手究竟是江東軍,還是孫賁軍。他們只知道自己的敵人就是江北來的敵軍,統稱江北軍,見面揮刀即砍,挺槍就刺,這就是最好的招待方式。
誰讓這些人,無故想要來侵佔自己的家鄉,是男人當然要與這些外來人拼命。
人間殺的天昏地暗,老天卻不理人的渴望再戰,依舊按照自己的規則穩穩的一步步黑了下來。老天爺從來都是我行我素,很有些走自己的路,讓別人殺去的意思!
也許這裡屍橫遍野也好,血流成河也罷,在老天爺眼裡。這裡都只是一羣本就不該存在的螻蟻而已。人們的死或生關天何事?
人命關天嗎?
只是人們一個美好的願望罷了。在人命如草芥,生靈皆螻蟻的老天爺眼裡,只怕未必如此!
當天空中連一絲絲星光也沒有的夜色,終於來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幕之下,繼續交戰再無可能,雙方都只能鳴金收兵。
而所有再也沒有一絲力氣的活人們,藉着四處燃起的火把照出的微弱火光。高一腳低一腳的,踩過無數的敵人或是自己人的屍體,撤離廣闊無邊的戰場。
原本還平整的土地上,不時的就會一腳踩進一個血坑。有人重重的摔倒了,只能就地在流淌的血水中趴一下,等恢復好了力氣爬起來再走。也算是陪着戰友們最後再渡過一段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