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西送走老武他們,找到褚鳳雛說這件事。
褚鳳雛對這件事的牴觸何小西知道。但是,一個成年人,必須能經受生活的不如意,才能變強大。
不僅是能力的強大,還有內心的強大。
何小西一直覺得,褚鳳雛跟她前世的經歷相似。他們都是幼年失恃,青年失{喪}偶。人生三苦體味一多半了。
所以何小西覺得自己能勸說褚鳳雛改變主意。
“姓沈的女人之所以敢輕易對你下手,最根本的原因不是因爲她有人撐腰,而是覺着你無足輕重,
除掉你就除掉了,事後即便是被發現,連個爲你說句公道話的人都不會有。”
何小西說的都是事實。真話雖然傷人,但是自有其道理。
就如同前世,褚鳳雛出了意外,根本沒人追究死因。謠言滿天飛之後,責任反而被扣在了他這個受害人的頭上。
褚鳳雛雖然沒有迴應何小西的話,但是,何小西看到他從洋泥鍋裡往外拿消毒過的針管針頭的手,被燙了一下。
這年頭,醫療器械都是用蒸煮的方法高溫消毒。也就是拿一個鋁鍋,把針頭針管手術刀放進去煮。
沒有一次性針頭針管,都是這樣循環使用。
何小西知道,他並不是對她說的話無動於衷。要是真的無動於衷,沒被觸動,就不會因爲走神被燙着了。
何小西再接再厲:“你躲在水洞村,是可以遠離紛爭清靜了,可是等你到老依舊只是一個小山村的土大夫,
俗稱赤腳大夫,蒙古大夫,上不得檯面。”
“可是那個女人的兒女不一樣,他們從一開始起點就比你高,就算是不學無術,他們以後也比你強。”
褚鳳雛坐到了何小西的對面。不再裝作很忙碌,非暴力不合作。
何小西看着他。“咱們已經知道是他們在背後指使的,他們也知道咱們知道了,你以爲以後還會相安無事嗎?”
“不會。”褚鳳雛的聲音有些低沉。
“現在是肖老頭還活着,他們不敢再胡作非爲,肖老頭最多再活十幾二十年,到時候沒有人約束那些人,咱們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褚鳳雛的眼睛有些紅。
何小西知道,讓他去仰人鼻息,討好肖老頭,這樣的決定並不容易做。
何小西說的也有誇張的成分。不需要十幾二十年,就她現在編織的關係網,就能跟那些人鬥個平分秋色。
等肖老頭死了,人走茶涼的那些人,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何小西只是覺得,褚鳳雛不該困在這方寸之地。應該趁機拿下肖老頭的人脈,釜底抽薪讓那些人希望落空。
他們不是怕肖老頭大力扶持褚鳳雛嗎?就去做他們害怕的事。戳他們的要害。
“我去。”褚鳳雛做出決定。
何小西:“我估摸着肖老頭可能會把你安排去軍醫院,我們儘量爭取進最好的醫院。”
即使現在因爲討價還價得罪肖老頭。只要將來褚鳳雛做出成就,給他臉上增光添彩,一白遮三醜,今日的事情就沒有人記得了。
“南城軍總院,醫療設備肯定比咱們村強,到時候我們還能借你的光把人送去進修,還有咱們家小貓,也得拜託你了。”
褚鳳雛始終把治好小貓的兔脣,當成自己的使命。
國內沒有治療的先例可供借鑑。雖然他一直在琢磨治療方案,但是始終沒敢動手。
水洞村的醫療設備太落後了,他不敢拿小貓冒險。
褚鳳雛想着:軍醫院肯定以傷科見長,設備也會是最好的,到了那裡,小貓的手術應該會有進展。
何小西一直擔心褚鳳雛沒有太大的野心,會沒有進取心。現在看來,沉迷於學術,何嘗不是一種另類的野心。
“跟肖家討價還價的事就不要你操心了,我去負責。”何小西說。
她出頭跟肖家開撕,肖凌瑜不會遷怒褚鳳雛,對他有成見。就讓她扮這個黑臉吧。
何小西不擔心褚鳳雛這個土大夫去了大醫院醫術不行。成爲白衣殺手。
褚鳳雛是馮先生的高足,又先後在煤城和海城兩地的西醫院進修過。他的醫術,不是受制於設備落後,早就躋身於名醫行列了。
就骨科和傷科,造詣比他高的大夫應該不多。
醫術和大多數技術一樣,有機會接觸到最前沿的新技術,就能攀到學術的最高峰。
如果埋沒在這個小山村,外頭的技術日新月異,只會差距越來越遠。最後泯然衆人矣。
所以,無論是從哪方面考慮,把褚鳳雛留在這裡故步自封,都是對他不負責任。
跟肖家你來我往的拉鋸戰中,春節悄然降臨。
水洞村現在因爲有借住在村裡的運河改道涉及的外村人,雖然年成不好,好在人多了,還是有點年味。
其它地方,一點年節的喜慶都沒有。
何小西記得前世,水洞村一個人發了七個丸子就算是過節了,大家是就着眼淚把丸子吃下去的。
如果不出意外,這個年應該是褚鳳雛帶着青林在水洞村過的最後一個年了,所以何小西給食堂特批了白麪粉,今年吃餃子。
錢春梅拿着她的鋁飯盒打了她的那份餃子,吃了一個嚐了嚐味道就捨不得吃了。蓋上飯盒蓋。
拿出從家裡帶來的黑麪窩窩頭,喝着餃子湯吃了。
家裡有人不在食堂吃飯的人家,大都會省下一點餃子,留給親人嚐嚐。
患難見真情。
給你的不是最好的,卻已是我所有的。
錢大串因爲過年工休,也回到村裡。他如今比過去老實多了。
豬八戒吃人參果似的把自己那份餃子吃了以後,看到她姐姐的沒吃,問她:“姐,你是不是不喜歡吃啊,我替你吃了吧!”
臉呢?
大家都被他的厚顏無恥給驚呆了。
大人孩子盼一年,就盼着這頓餃子呢。只有不捨得吃,誰會不喜歡吃?
若是以前的錢春梅,說不得就礙於情面給他了。現在錢大串在他眼裡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扶不上牆的爛泥巴。
錢春梅把飯盒拿到自己身邊,不是怕燙都抱着了。
“誰會不喜歡吃?說不喜歡吃的那都是當孃的哄孩子,想省着給孩子多吃一口,我這是省着給家裡孩子和他們爹吃的。”
因爲氣憤,錢春梅聲音不低。大食堂裡奔跑打鬧的孩子們,一下子都安靜下來。
各自看向自己的娘。
除了閆氏,就是平日村裡打孩子最多的女人,也都在今天對孩子說了這樣的謊言。
就有孩子端着他們爹孃沒捨得吃的餃子,夾了往爹孃嘴裡送。
跟前世一樣,許多人含淚吃着。心裡卻是滿滿的幸福。
錢大串被臊得實在站不住了,悄摸的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