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過神後,周嬌拒絕了讓鄭軍醫上門。她知道自己身體狀況,剛纔無非是精神一直繃得太緊。
現在不知是程家哪個孫子出事,也不知病情如何,她們母女倆人該立即去醫院陪陪老太太。
“你在家休息,我去就行。”
周嬌現在全身還有些沒勁,疲於解釋,出了書房拿起客廳內掛着的大衣帽子圍巾開始往身上套。
“真倔,跟你爸一樣!”繆麗珊唸叨完,不放心地扶着她出了院子,“慢慢走,車子沒這麼快過來。”
初春還沒來臨,夜晚的街道甚是寂寥,只有偶爾幾道人影子出現。
車子一路過去,快到軍總醫院時,外面下起了些微細雨,手伸到車窗外,激得人不由而然地打了一個激靈。
醫院不是個好地方,尤其是手術室,總令人產生不好的聯想。
周嬌過來時,程老太太正陪老爺子坐在手術室門口外面等候,身邊還有程如珠夫妻倆人和警衛員等。
此刻所有的人面上很是嚴肅的一直望着手術室。
周嬌按住胸口,竭力想讓心臟少活蹦亂跳。
看着她媽走到老太太身邊,她自己走到程如珠身邊,悄聲問道:“小姑,現在情況怎麼樣?”
“不是很樂觀,還在搶救。”
周嬌此時才發現燈光下程如珠已經紅腫着一雙眼睛,她張了張嘴,突然發現什麼安慰話都徒然無用。
等了沒多久,走廊上進來了一位她比較陌生的中年軍人,在幾位軍人的陪同下走到程老跟前。
“首長……”
程老朝對方搖了搖頭,“其他幾位戰士情況如何?”
“已經做完手術。”
“那就好,你帶他們早點去休息。”
“我們陪你等一會。”
程老聞言沒再開口,一隻手緊緊地抓着老太太,全神貫注地望着手術室。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了,期間手術門開過一次,一位護士匆匆出門,又匆匆地推回藥物車進入。
瞧着對方緊張的神情,沒人敢發出一絲動靜,生怕打擾了裡面手術,一時氣氛壓抑得人都喘不過氣。
這一等,又過了四個多小時。
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了,這次出來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大夫。
瞧這熟悉的身影,周嬌急忙站起來,坐久了腿都有些麻痹,要不是她媽扶着她一把,差點摔倒。
一個停頓之間,前面程老已經開口詢問:“醫生,我孫子情況如何?”
醫生摘掉口罩,“手術很成功,不過病人失血過多,現在還在昏迷狀態,接下來24小時之內要是醒不過來……”
接下來的話,醫生雖然沒說出來,但是大家都心裡明白會如何,只能祈禱這孩子能早早醒來。
周嬌看向隨後被推出來的程紹寧。
是的,她已經知道這是程家的程紹寧。
這是程家最小的孫子,是程家老二程思瑜的小兒子,他今年三十歲都還沒到,是程家二表嫂最心疼的老兒子。
這是一位打小嚷着要繼承祖輩父輩光榮使命的孩子,是一位以成爲軍人自豪的陽光大男人。
周嬌記得他打籃球的英姿,記得他每次一來自家找平安三兄弟練招的無賴行爲,還記得他咧嘴傻樂宣佈考進軍校的那一刻。
此刻他就如同木乃伊似的綁滿了綁帶,就那麼毫無生氣地躺在他曾經說過的最討厭病牀上。
推入重症病房時已是午夜11點。
24小時這個魔咒讓所有的人都不忍心離開。
從玻璃上望去,重症病房內消毒過後換上白大褂的程老和程老太太坐在裡面一直注視着小孫子。
程如珠頭靠在愛人溫從文的肩膀,低沉的聲音響起:“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給小哥嫂子打電話。”
繆麗珊拍了拍她,“不會有事的,現在是孩子累了休息,天亮了他就知道要起來,平時這個點要參加早鍛鍊。”
“前幾天嫂子就跟我通過電話,她說自己做夢又夢見小寧渾身血淋淋,她驚醒後對誰也不敢說,我還告訴她,夢都是反着來。”
“去年嫂子還跟我說,小寧都快三十了,這次說什麼也得相親,我還跟她說單位裡有個小姑娘不錯,等年底讓這倆人見一個面,合適的話就早點辦喜事,早點要個孩子……”
周嬌知道她現在是自言自語,旁人安慰都聽不進去,暗自嘆了口氣後,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
坐了一會兒,她實在熬不住了,捏了捏她媽手心,悄然離開去了醫生值班室。
“小師妹?”見周嬌進來,剛纔的那位中年大夫失聲喊道,“你怎麼過來了?臉色怎麼這麼不對勁?”
“七師兄,有水嗎?”
“你等等,我馬上給你倒。”
這位七師兄是她大師伯的弟子之一。
據她師父說年輕時候本來學中醫學得好好的,不知哪天中邪似的要專攻西醫了,因此差點被她大師伯給打斷腿。
不過她七師兄也沒讓師伯失望,如今中西醫結合,已經在業內赫然鼎鼎大名,人稱楊一刀。
七師兄是位體貼的紳士,不知從哪順了一瓶葡萄糖放入開水裡泡暖,倒入搪瓷缸遞給她。
周嬌喝下一口,如同貓兒似得,饜足的發出一聲喟嘆:“總算活過來了。”
七師兄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想了想開始拉開幾張辦公室的抽屜,找出了一小包的軍用壓縮餅乾遞給她。
“幸好我年前劫了大師兄乾糧,要不然你還得捱餓。說吧,大晚上跑出來,是今晚認識今晚做手術的軍人,還是想打聽消息?”
周嬌擺了擺手,“我不餓。不愧是我師兄,真聰明!兩則都有。你忘了程家跟我有親戚關係?”
“難怪!我今晚就替程家的程紹寧做了手術。身上中了三槍要害,最嚴重的一槍子彈裡心臟只偏差一線。”
周嬌蹙了蹙眉,“這麼嚴重?”
“要不然會立即送回京?”
七師兄說完,撕開餅乾包裝袋遞給她,“快吃點,病人沒這麼快醒來,要不要在他隔壁給你開個房睡一覺?”
要是平時,聽了這話,周嬌一定會忍不住笑出聲。
可現在她懶洋洋地提不起勁,只是搖了搖頭,問起他有沒有從這批病人嘴裡聽到前線的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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