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宋家一直維持着和他們的來往,但凡有大事小情,宋家總會打發人來上禮。年節的禮也從來沒有落下過。兩家雖然並不親密,但是禮尚往來,就把這個關係給維持了下來。不知內情的,或許以爲這是因爲連花兒曾經是宋家的媳婦的緣故,但只要略瞭解一些內幕的人都會知道,連接兩家的是跟沈家的關係。
連老爺子死了,宋海龍會來弔祭,這早就在連蔓兒一家的預料之中。
連守信和五郎就趕忙起身去老宅,還將小七也帶了過去。小七年紀雖小,卻正像當年五郎那樣,要早一些跟着父兄多見世面,多多習學。隨後,張氏也去了老宅。
連蔓兒沒去,她陪着李氏說了一會話,又叫了幾個家人過來,問了問這幾天家裡的情形,然後就去西屋補眠。
“等我姥爺、大舅他們來了,再叫我。”臨睡前,連蔓兒是這樣囑咐的。
本來這幾天在府城,因爲忙着置買田莊和安排田莊上的事務,連蔓兒就不曾好好休息過,再加上一宿的顛簸沒有閤眼,她是真的累了。不過,她剛打了個盹,連葉兒就來了,接着吳王氏帶着連枝兒也來了。
沒人來西屋打擾連蔓兒,不過連蔓兒聽見了動靜,還是起來了。她一邊收拾,一邊不由得並暗自嘆氣搖頭。正像衆人所說的,遇到家裡老人沒了這樣的大事,一家子這幾天誰都別想好好歇着。本來。辦白事就比辦紅事要麻煩,要勞累。
連蔓兒另換了一身鴨青的襖裙,頭上只戴一根珠簪。兩根素銀的髮釵,全身上下不戴一點顏色的裝飾,走到東屋來,和連葉兒一起坐在炕上陪着李氏說話。
“……本來啥事都沒有,就是讓他們倆打架給氣的。”連葉兒細細地跟連蔓兒說着連老爺子犯病時的情形,“那時候我爹被叫過去了,我爹就看出咱爺要不好。還沒摔到炕下的時候,好像就說不出話了。我爹讓他們停手,他們誰都不聽。咱奶也不看着咱爺。就一個勁兒的讓我爹拉架。”
“肯定是沒想到……”李氏聽着,就嘆了口氣。
周氏和老宅的人,都沒有想到,連老爺子這次病的會這麼厲害。沒有緩過來。
連老爺子這半年多來。身子一直不太好,反反覆覆的鬧了好幾次了。周氏看着在連老爺子病倒後,服侍的似乎很精心。但是,在平時除了會給連老爺子張羅小竈之外,其他方面卻可以說得上是粗心。
最明顯的一個例子,就是她從來不會因爲顧忌連老爺子會犯病,而收斂自己的脾氣。周氏從來就不是個溫柔的女人,而連老爺子的病。吃什麼還在其次,最主要的是要心情舒暢。
連老爺子幾次發病。說起來,都是周氏和老宅那幫人給鬧的和氣的。
“這世上的事啊,有時候就沒法說。冤孽……”吳王氏跟李氏低低的聲音嘆道,“老爺子應該是享福的日子。”
“誰說不是那。”李氏點頭。
晚些的時候,張氏帶着小七從老宅回來了,五郎和連守信則還是留在老宅。
“來的人還不少,都是聽見了信兒。我估摸着,明天的人還得更多。”張氏就說道。她這個時候所說的來弔祭的人,自然是看着連守信和五郎來的。明天,連老爺子過世的消息傳的會更遠,自然會有更多的人上門來。
“這是肯定的。”吳王氏就道。
下晌申初,張青山帶着張慶年、張延年,張王氏、胡氏,這一家子都來了,一家子都是一身的青衣,顯然對連老爺子過世這件事很重視。
按着禮數,張家只要來一兩個人做代表就可以了,之所以全家都急急忙忙地趕了來,一方面自然是張青山還念着與連老爺子的舊情,另一方面,則是看着連守信和張氏。
連蔓兒打發了人,將小龍和小虎從學堂裡接了回來。大家說了一會話,就留下連枝兒幫着看家,張家一大家子,連蔓兒、張氏、吳王氏、連葉兒等就都往老宅來。
到了老宅的大門口,張青山就大聲哭開了。
“老哥哥,你咋走的這麼急,最後一面都沒見着!我的老哥哥哎,心疼死兄弟了!”
民間上門弔孝,進門就要哭,這是習俗。哭的越悲切、越大聲,就越證明與死者的關係好,也證明死者的人緣好。
張青山是長輩,他這邊剛放開聲,幾個孝子忙就從屋裡迎了出來,將張青山讓到靈前。張青山與連老爺子是同輩,因此無需在靈前下跪,只是上了三注香。幾個孝子向張青山磕頭致謝。隨後,張青山就在靈前的矮凳上坐下,給連老爺子燒紙。
張青山一邊將一沓沓的紙錢點燃,一邊嘴裡絮絮地說着連老爺子的往事,自然都是連老爺子做大掌櫃時候如何能幹、如何仁義,如何交遊廣闊。
“我老哥哥是個好人,這一輩子不容易啊。走的雖然是早了點,可走的也放心。兒孫們都出息了,老哥哥,你就放心的上路吧。”張青山說到這,又哭了幾聲。
連守信等幾個孝子也大放悲聲,陪着哭了一陣,就有人過來勸着張青山,將張青山扶走了。
接下來,張慶年、張延年、吳王氏和胡氏幾個都在靈前行了禮,連守信幾個孝子都是磕頭答謝。
連蔓兒有事走進上房來看了一眼,就看見連守禮站起來的時候動作有些僵硬。連葉兒跟在連蔓兒身邊,自然也看到了。
“我爹那一回受了寒,病根一直沒好利落。”連葉兒就跟連蔓兒道,聲音不高不低,旁邊好些人都聽到了。
連蔓兒也覺得連守信很勞累,怕他支撐不住。但是這種時候,她卻是不好說出讓連守信或者連守禮歇息的話。只能等人少一些的時候,讓連守信這兄弟幾個輪班歇息一下。
連蔓兒從上房出來的時候,還朝屋裡看了一眼。周氏依舊盤腿坐在炕上,跟旁邊的大周氏和小周氏兩個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商懷德坐在炕沿上陪着。
這東屋已經做了靈堂,吳玉昌等人都勸周氏暫時搬到西屋去。可週氏執意不肯。
“這炕頭是我的,誰也別想把我撬走。”對着吳玉昌,周氏說話也沒客氣。
大家都知道周氏的性情,只能由着他去。
“以前就總聽說她個性,這是不看不知道啊,這也太……”張採雲當時在場,過後就忍不住跟連蔓兒吐槽,“就暫時的搬兩天還能咋地,聽她那話說的,差點沒把吳大叔給噎個跟頭。人家是知客的,誰跟人家說話不是客客氣氣的。……她就算不想搬,她就不能說點別的。她要是說想多看看、多陪陪老爺子,那大傢伙聽着也好聽,我大姑父聽着也好受不是?”
“這才哪到哪啊,”連蔓兒不以爲然,“你這是沒處長,看到的少。處長了比這邪乎上百倍的有的是。你想聽她說一句好聽、順耳的話,那是絕不能夠地。”
“哎,我大姑這十幾年的日子是咋過來的,我想想,我一天都過不了。”張採雲就道。
張氏聽連蔓兒和張採雲說了這件事,也沒太在意,因爲這些年都習慣了。
“她就是那樣人了。不過,該咋說咋說。她這個人,有一點好處,當面背後都一樣,從沒有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我最煩的,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張氏說着話,就朝上房西屋看了一眼。
張家一家人在連老爺子靈前弔祭過後,就都到西廂房坐了,隨後,連守信就過來,陪張青山說話。
“墓址定好了嗎?”張青山就問連守信。
“定好了,老爺子好幾年前就有話,就埋老祖宗墳頭底下。”連守信就道。
“那還好辦,派人去打墓址了沒?”張青山又道。
“還沒有,打算明天去打。”連守信答道。
打墓址,指的就是挖墓。莊戶人家的墓都很簡單,並不修築墓室,只是挖坑,然後填埋。
“你們人多沒事,要不就得早點去打墓址。現在土都沒化,墓址不好打。”張青山就道。
“嗯,我知道。?打墓址的人都安排好了,估摸一上午就能打出來。”連守信點頭,知道張青山是提醒他。
屋裡這邊說着話,就聽見大門口傳來一陣陣喧譁聲,其中夾雜着男人破鑼嗓子的哭嚎聲,間或還有連繼祖的中氣不那麼足的呵斥聲。
“咋回事?”連守信忙就站了起來。
“這聲音,聽着可有點耳熟。”連葉兒歪了歪頭,似乎是在回想在拿聽過這樣的聲音。
這一會,那喧譁聲和哭聲不僅沒有停歇,反而越發的吵鬧,連守信就和張青山說了一聲,正要出去看看,吳家興就來了。
“是老武家那兩兄弟來了,要給老爺子弔孝、磕頭,正好繼祖大哥剛纔在門口,看見是他倆,不想讓他倆進來。?咱看門的夥計就幫着給攔住了,可那倆人說啥也不走,就跪在那哭。”吳家興告訴連守信道。
武二狗和武三狗兄弟竟然來弔祭連老爺子!
“他們還有臉來!”連守信皺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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