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連蔓兒一家就忙碌了開來。直到正月十五,沈家派人送來請帖,請連蔓兒一家晚上到沈府赴宴。
五郎留下來送請帖的小廝說了一會話,這才知道,沈六昨天晚上剛從外面回來。今天的晚宴,沈家還邀請了不少親朋和府城內夠得上品級的官宦。沈家的宴席,自然也請了戲班子和雜耍班子。而在宴席過後,還安排了看燈。
府城的上元節燈會是從正月初四到正月十八,正月十五正日子這天最爲熱鬧。而在沈家的鳳凰樓上,可以很好的觀賞整個府城的花燈。
上元夜的晚宴,以及之後的看燈,是沈家每年的慣例,可以說是一件大事。所以即便是在外頭軍務非常忙碌,作爲掌握着沈家的實際權力,且是下一任的沈家家主的沈六,也要在這一天趕回來。
他必須要在宴席上露面。
來送請帖的小廝在臨走的時候,還留了一句話。說是請連蔓兒一家到時候早一點去。
傍晚時分,連蔓兒一家就都穿戴齊整,坐了馬車往沈府來。上元節期間,府城裡家家戶戶都掛起了花燈。有從鋪子裡買的,也有自家巧手扎制的,似乎是叫着勁兒的,看誰家的花燈最新奇、最漂亮。因此不用特意去燈市,就可以看到不少爭奇鬥妍的花燈。
如今天色漸晚,就有那心急的將花燈點上了。因此,這一路上連蔓兒沒少掀開車簾子往外看。今天的天氣。格外寒冷,連蔓兒坐在車裡,可以清楚地看到路上行人呼出來的氣瞬間變成白霧。但是再寒冷的天氣。也絲毫並不影響人們看燈的熱情和過節的喜慶氣氛。
連蔓兒一家因爲那個小廝的囑咐,特意提前從家裡出發。但是她們還沒到沈府,這路上的行人就越來越多,大姑娘小媳婦成羣結隊,還有夫妻兩個懷裡抱着,手裡牽着好幾個娃娃的。
那些自然是因爲小孩子催促,或者本身就是急脾氣。早早地出門來看燈的。
一年一次的上元燈會,誰都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比咱們縣城的燈會還熱鬧……”連蔓兒放下車簾,笑着對張氏道。
“那是當然的。這可是府城。”張氏也笑着道,“今年是來不及了,你姐有了身子,也不大方便。等明年。咱帶你姐。把你吳家嬸子她們都叫上,好好來府城裡看一回燈。……還有你姥姥、姥爺他們。……我記得小時候聽你姥跟我說過,她和你姥爺年輕的時候,到過府城一回……”
母女兩個說着話,隨着外面的人聲越來越熱鬧,馬車終於來到了沈宅前。就見大門外的拴馬石上已經拴了些馬匹,不少管事和小廝都穿着嶄新的衣裳,在大門外迎候客人。
張氏和連蔓兒的馬車在大門外。就和連守信、五郎、小七的馬車分開了。爺幾個的馬車去了東角門,連蔓兒和張氏的馬車則被引進了西角門。
沈家的晚宴。男客們就直接安排在鳳凰樓上,女客們的宴席則被安排在西花園的暖閣內。連蔓兒的馬車進了西角門,沿着青石鋪就的夾道走了一陣,最後在一道垂花門前停了下來。跟隨來伺候的小喜和小慶先下了車,隨後就搬了腳凳來,請張氏和連蔓兒下車。
這一會的工夫,早就有沈家負責迎客的管事娘子帶着小丫頭們上前來,笑着一邊請安,一邊扶了張氏和連蔓兒的手臂。
一個小丫頭在前頭領路,另有一個長的粉團團一張臉,穿着鴉青色棉綾褙子的管事娘子在旁邊陪着,小喜和小慶則是拿了張氏和連蔓兒的衣裳包跟隨在後。
管事娘子十分善談,一路陪着張氏說話,百說百應。她自稱夫家姓王,是跟隨着沈家的大太太伺候的。
王大娘領着張氏和連蔓兒進了西花園,卻並不往暖閣去,而是來到了一座精緻的小院落前頭。
連蔓兒四下看了看,如今是寒冬,只有松柏依舊蒼翠。不過看這四周的景緻,足可以想見春夏之時,這院子周圍是如何的花木扶疏。
“……前幾天大太太染了些風寒,不好見客,和連太太連姑娘錯過了。大太太這兩天很是念叨。萬幸這兩天好了些。……還得有一會纔開席,大太太說過來歇一會。說是連太太和連姑娘到了,務必請到這來見一見,說說話。”王大娘就解釋道。
原來是沈家的大太太要在開席前和她們見個面,連蔓兒自然不會說什麼,就隨着王大娘進了院子。
院子裡房舍並不多,四周也是抄手遊廊,上房門口站了許多的丫頭伺候,見王大娘帶着人進來了,就有人往屋裡傳稟,還有兩個機靈的小丫頭下了臺階迎過來。
“大太太剛纔還問客人到了沒,可巧這一會就到了。”一個小丫頭笑着道。
連蔓兒和張氏在衆人簇擁下邁步進了門,門內是一間堂屋,兩側錯落有致地擺放着些玉石盆景,青瓷茶瓶等,正對着門口的是一架四扇的紅木框彩繡屏風。
一進了堂屋,就聽得屋角叮咚有聲,連蔓兒順着聲音看過去,就見屋角處玉石盆景的後面,還有一臺座鐘。那座鐘足有三尺來高,剛纔的叮咚聲,卻是在報時。
如今這個年代,已經有比較先進的鐘表從遠洋經由經商的船隊傳了進來,只是還比較稀罕,而且以這種比較大型的座鐘爲主,也有小巧一些的懷錶,那就更是稀罕,得用黃金來買。而一般人家就是有黃金,也是買不到的。
此處能有這樣的佈置,足可以說明這是沈家一處重要的所在。而能夠在這裡小憩待客的,其在沈家的地位,自然也非泛泛。
沈家的大太太,如今應該是沈家嫡枝中輩分最大,同時也是身份最高的女人。這一切,也就不奇怪了。
連蔓兒心裡正這麼想着,就有小丫頭挑起東屋的門簾,請張氏和連蔓兒進去。
原來大太太石氏正在東屋。
母女兩個進了東屋。東屋內的佈置,是遼東府最常見的居家佈置。臨窗是炕,炕下靠着牆,擺着一溜四張太師椅,兩張椅子中間還安放着矮几,矮几上擺着花瓶、痰盒等物。屋內的擺設、裝飾樣樣精緻,不過大多以石青、鴉青、深藍等色調爲主。
炕上放着一張矮桌,矮桌兩邊各設一個石青色緙絲的靠背,大太太石氏正靠着靠背坐在炕上,手裡端着杯參茶在慢慢的品着。
張氏和連蔓兒進了屋,就忙附身向石氏請安。石氏身上有誥命,品級可比張氏高多了。
石氏見張氏和連蔓兒來了,忙放下杯子,從炕上起身,一手虛扶張氏,讓張氏和連蔓兒不必多禮。
“早就想着見見你們孃兒兩個,只是都錯過了。……快坐下說話。”石氏含笑道。
張氏就被讓到石氏對面坐了,連蔓兒挨着張氏的腿,坐在炕下第一張椅子上。隨後就有小丫頭魚貫而入,送了香茶了點心上來。
石氏和張氏客套着說話,連蔓兒在一邊忍不住仔細地打量起石氏來。
因爲剛纔石氏曾經站起來過,連蔓兒發現這是一個身材苗條而且頗爲高挑的女人。張氏的個頭在女人中就算是高的了,可是跟石氏站在一起,張氏似乎還比石氏矮了那麼一點。
石氏的個頭其實還沒有什麼,讓連蔓兒驚訝的是她的美貌。
瓷白的肌膚,看不見任何的瑕疵,巴掌大的瓜子臉上眉目如畫。這應該是畫中走下來的人物,連蔓兒想。而這樣的美人,她臉上最動人的是那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丹鳳眼,眼角微微上挑,連蔓兒驚奇地發現,這雙眼睛她似乎是在哪裡見過。繼而,連蔓兒心裡暗笑了一聲。她怎麼會想不起來那,沈謙沈小胖可不正有一雙這樣的眼睛。
只是沈小胖的眼睛更加狹長,沒有這一雙這麼明媚。
連蔓兒的心微微一動,某個念頭從她的心上劃過,不過轉瞬就沒了痕跡。連蔓兒喜歡一切美好的事物,其中自然包括美人。在這個年代,她自詡已經見過不少的美人。
第一個給她驚豔的感覺的沈六,還有之後見到的許許多多,莊戶人家的閨女也好,大戶人家的姑娘奶奶太太們也好。如果算上感情分,連枝兒和張氏無疑是最美的。
而如果不算感情分,只在女子裡面,石氏無疑是連蔓兒目前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
石氏的年紀,看起來不過二十八九歲,最多也就是三十出頭,可她卻穿了一件老綠色的緙絲褙子,一頭烏黑的頭髮也梳着時下府城四五十歲的婦人中流行的髮髻。
看着石氏的穿着、打扮,再看看這一屋子顏色老成的裝飾,連蔓兒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
這個時候,石氏和張氏之間的話題已經從一般的客套,轉到了連蔓兒身上。
“這是蔓兒?好俊俏的丫頭!咱們府城裡差不多大的姑娘,可沒一個比得上她這個模樣?……今年十幾了?”石氏說着話,目光就落在了連蔓兒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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