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沈六含笑向連蔓兒點了點頭。
這匹馬是烏孫良駒,是秋天的時候從西邊運來的。他特意挑了其中最漂亮、最好,而且性情也比較溫順的,交給手下最能幹的養馬人飼養和訓練。幾個月過去了,這匹馬沒有辜負他的希望。
如果不是打算要將馬送給連蔓兒,他何必要費這樣的心思那。
而現在看到連蔓兒臉上那掩飾不住的驚喜,沈六覺得,他費了這些心思,幾個月的工夫準備了這樣一件禮物,是值得的。他的猜想不錯,比起那些金珠美玉,連蔓兒果然更喜歡這樣的禮物。而他自己也覺得,比起送那些金珠美玉,這份禮物,才能更好體現他的心意。
“六爺這份禮可太貴重了,真是受之有愧,卻之不恭,那我就愧領了。多謝六爺!”連蔓兒向沈六福了一福。
“等你學會了騎馬,再來謝我吧。”沈六就道,“現如今是太平了,咱們這很多習俗都隨了南邊。以前,咱們遼東府的女人……”
沈六說到這,似乎想到了什麼,語氣略頓了頓。
“……我們沈家前幾代,有好幾位夫人,騎馬打仗是不輸男人的。”隨後,沈六才又說道,不過語音卻壓低了,那個語氣,似乎是有些緬懷的意味。
沈家過去的事,在遼東府已經成了傳奇。比如說,沈家最早追隨先帝發家的那位家主,他的結髮妻子不僅性格潑辣,而且力大無窮,和那位家主一起出生入死。後來沈家娶媳婦,也多娶的是武將家的閨女。只是天下漸漸太平之後,這種情況才轉變了過來。
沈六說沈家有好幾位夫人騎馬打仗不疏於男人。想來不是虛言。而連蔓兒所聽到的軼事,據說沈家曾有一位夫人,雖然是小腳,但卻能騎馬如飛。
連蔓兒安靜的聽着,並沒有說什麼。
“上馬,走吧!”沈六又看了一眼連蔓兒,就揮了揮手,說道。
大家紛紛上馬,沈六自然有他的專屬坐騎。五郎和連守信也被小廝請上了馬,小七不願意去跟張氏坐轎,非要和連蔓兒在一起,最後是姐弟兩個一起上了大黑馬。
這黑馬經過訓練,又有人牽着。即便是姐弟兩個都還不會騎馬,也不怕會出什麼危險。
沈府的建築與別的王公貴族的府邸不同,就如同這個沈城的街道和建築,其中融入了很多的軍事元素。從鳳凰樓前到府門,就有專門的馬道。等一行人出了府門,另有一隊兵丁早已經等候在那裡,除了張千戶帶着十幾騎跟隨護衛。還有些家將、家丁步下尾隨,徑直就往燈市大街而來。
飄飛的雪花中,滿街各色的花燈更顯出別樣的情致來。路邊的各種貨攤,還有各色的花燈卻沒有因此而減少。大街上看燈的人並不少。不過多少還是因爲正飄着的雪,而沒有那樣喧鬧和擁擠。這也爲馬隊的通過提供了方便。
進了燈市,前面開路的馬匹就慢了下來,馬上的衆人。包括那些護衛的兵丁們,都欣賞起燈市的風光來。連蔓兒知道。這些護衛的兵丁中,好些都是跟隨沈六從邊城來了。這次擔任護衛,其實很大程度上,也是想跟着他們的統帥,忙中偷閒來看一看燈。
連蔓兒和小七騎在馬上,正處在隊伍的正中心,沈六就在她們前頭。第一次坐在馬上看燈,小七新奇的不得了,小臉激動的紅撲撲的,一雙大眼睛幾乎不夠用了。連蔓兒自然比小七要鎮定的多,但她心中歡喜並不比小七少上半分。
姐弟倆頭上都戴着雪帽,身上裹着厚厚的貂裘披風,她們也不用拉馬繮繩,只露出一張臉來。旁邊的行人見了,只當是兩個半大孩子。只要不說話,根本分辨不出是男是女。因此連蔓兒也沒什麼顧忌,抱着小七一路看過去,有時候姐弟倆還會小聲地交談幾句,笑上幾聲。
整個燈市猶如一條蜿蜒的燈火游龍,而她們就走在這游龍的背上。坐在馬背上,連蔓兒的目光從左右的花燈上移開,落在了沈六的背上。
人羣的喧鬧似乎漸漸的遠去,只剩下滿街的燈火,漫天的雪花,還有眼前的背影。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如果這條燈市的路再長一些就好了。一時間,連蔓兒的腦海中突然升起了這樣的一個念頭。
不管怎樣,但願人長久,連蔓兒心中暗暗祝禱道。
府城的燈市大街,自然不會短,但是最終,衆人還是走到了燈市的盡頭,而此刻,雪也大了起來,雪花似乎成團成團地飄落下來。
雖然大家都有些意猶未盡,但也只能打馬回府。
連蔓兒一家就向沈六告辭,除了給一家人牽馬的人,沈六又另外派了幾個人將他們護送回家。等他們到了家,那些人就牽着馬回去了,只有沈六送給連蔓兒的大黑馬留了下來,還有那個爲連蔓兒牽馬的健壯婦人。
而管事的則是忙跑來稟報,說就在剛纔,車伕趕車回來的時候,還帶了一個男人回來。
“……說是沈家六爺送來養馬的……”回話的管事雖然暫時將人收留下來了,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依舊是一頭霧水。
倒是那牽馬的婦人走過來,向連蔓兒行禮。
“小的姓趙,小的男人姓孫,名字叫孫大個。小的兩口子原來都是給六爺養馬的。六爺吩咐,將小的兩口子送給姑娘,替姑娘照顧這馬,往後一切都聽姑娘的吩咐。”
連蔓兒忙就讓人將那個孫大個叫過來,這孫大個兩口子又給連蔓兒行禮,還將兩個人的身契遞了上來。連蔓兒只得收了,看來,沈六這份禮物準備的相當充分。
夜已經深了,連蔓兒也沒多問這夫妻兩個,只吩咐了管事的,給這兩口子安排房舍,又專門收拾了馬廄,安排大黑馬。一應都安排好了,廚房的周大娘就帶着人送了宵夜的點心來。
一家人都有些餓了,就圍坐着吃了起來。
“爹孃、哥、姐,我也想學騎馬。”小七吃了一塊點心,就興致勃勃地道,“今天騎在馬上看燈,可真過癮。比上次咱們在九層塔上看燈還好看。我也要學騎馬。”
“這馬沒有騾子穩當吧,剛纔我坐轎子裡就提着心。”張氏就擔心地道,“小七啊,你還小,再等幾年啊。”
所謂的再等幾年,是做爹孃的對付孩子的某些要求時慣用的一句套話。其實不過是個緩兵之計,很多做爹孃的都無師自通地精熟此計。而每當他們這麼說的時候,往往意味着真的再等幾年,那個時候,即便孩子還記得這個要求,他們也是不會同意的。
“剛纔我們騎的是訓好的軍馬,這馬聽話,可不容易驚了,還有人給牽着,不帶出事的。”連守信說道。
張氏就瞪了連守信一眼,怪他拆自己的臺。不過,連守信這麼說,確實也讓她心安了許多。
“六爺送了蔓兒一匹馬,這禮可夠重的。”張氏就又道,“蔓兒啊,你剛纔咋不推一推,咋就那麼痛快就要了?”
“娘,六爺誠心誠意的送。我要是故意推,恐怕他會不高興。”連蔓兒就道,“再說,我還真想要一匹馬的。”
“六爺的脾氣還真是那麼回事。”連守信就道。
“咱不白要他的馬。”連蔓兒又道,“我都想好了,我在小書房的那些話不能白說。等咱回家去,就操持起來,好歹出一份力。”
“這樣好。”五郎就點頭。
連守信和張氏也點頭。
小七大眼睛眨了眨,討好地挑了塊紅豆酥餅遞給連蔓兒。
“姐,給你,我知道你愛吃這個。”小七的一雙大眼睛笑彎成了兩道月牙,對連蔓兒道。
連蔓兒看了一眼小七,一般小七做出這副討好、乖巧的樣子,就是有事要求她。這個時候,小七會有什麼事要求她,連蔓兒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她故意當沒看到小七遞過來的點心一樣,另外拿了一塊,小口地吃起來,並且無視了小七大舉着點心,眼睛水汪汪的、可憐巴巴的樣子。
小七見連蔓兒不搭理他,只得自己啃了一口手裡的紅豆酥餅,然後又往連蔓兒身邊湊了湊。他不會那麼容易放棄的,而且他有信心,連蔓兒最終會答應。
連蔓兒一邊吃點心,一邊想着以後要養馬的事。養一匹馬,尤其是大黑馬那樣的戰馬,開銷可是不小。不過當然了,那點開銷對於如今的她們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沈六還送了兩個養馬人給她,這可是大好事。以後應該想法子再弄兩匹馬來,也不擔心沒人會養了。
連蔓兒這麼想着,就又想起剛纔小七說過的話來。
“對了,今天怎麼沒看見小九?”連蔓兒問道。
“在鳳凰樓上看燈的時候還在的,後來就讓人給叫走了。說是沈家的大老爺找他。小九哥沒玩盡興,有些不高興那。”小七就答道,隨即又壓低了聲音,湊在連蔓兒的耳邊說道,“姐,小九哥還偷偷抱怨來着,說啥他們憑啥管他,不是不要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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