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崇舒揮退了衆人。
小雀斑儘管不情願離開，但礙於命令，不得不退到百米開外去，視線卻依舊牢牢地黏在了鳳殊身上。
“你是君家人？”
鳳殊沒有想到他會突然轉了話題，“爲什麼這樣問？”
蕭崇舒臉色舒緩，“我祖父友人衆多，但能稱得上一句老友，而且還能提醒他這種事情的，只要君庭元帥。我記得君家跟我同輩的，只有四個男孩，你是君臨的妹妹？”
“不是。我不姓君。”
鳳殊覺得這人未免太過敏銳了。誰都不提，居然就提了君臨？
“你是君臨的愛人？”
鳳殊怔了怔，還沒有反應過來，蕭崇舒突然笑了。
“看來我沒有猜錯。君爺爺曾經說過，君家這一代就屬老四天分最高。如果是他的愛人的話，你會出現在這裡也不奇怪。他也跟着你一起來了嗎？是組隊過來了，還是你們夫婦單獨來的？”
“不是，出現了一些情況，我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她這邊話音剛落，蕭崇舒便笑出了聲。
鳳殊不知道他到底笑些什麼，下意識的眉頭微蹙。
“四弟妹這麼直率，小六小九會喜歡你還真的不奇怪。小臨的選擇導師有些出乎意料，我以爲他會選擇一個特別強勢的女人。你知道，他向來都喜歡挑戰高難度的。小六很小的時候，被兩位爺爺說着要跟小臨湊娃娃親，那個時候，小六就非常看他不順眼。有一次小臨見到我，也特別強調說他不希望做我的妹夫。”
蕭崇舒說着說着笑彎了腰。
遠處的小雀斑立刻抽出了腰間的槍對準了她，直到蕭崇舒的大笑聲傳過去，他才尷尬地迅速收回了武器。
鳳殊不明白笑點在哪裡。
“蕭大哥本來就這麼……愛笑？”
雖然聽說他是個性格開朗的，但她不記得蕭雲開有提起過自己的長兄是個特別活潑愛笑的人。
他笑出了眼淚，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
“不，抱歉，只是太久沒有見到自家人了。你知道，有一個詞叫做‘喜極而泣’。”
鳳殊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不說話。
“抱歉，我知道這樣不正常。只是真的很久沒有見到一個這麼可愛的小輩了，久到我都想不起來自己是聯邦人，想不起來自己是天極星蕭家的蕭崇舒。”
他的聲音慢慢地低了下去。這一次並沒有流淚，只不過眼眶卻也默默紅了。
“蕭家起初一直都不願意舉行葬禮。尤其是伊莎貝爾阿姨，她一直認爲你還活着。可是始終都沒有你的消息，伊莎貝爾阿姨因爲思念你總是生病，蕭爺爺儘管也不忍心，可爲了伊莎貝爾阿姨着想，還是認爲長痛不如短痛，最終率先表態，承認你不是單純的失蹤，而是已經死亡。”
鳳殊回憶起蕭遠山說起長孫時的表情，“伊莎貝爾阿姨大病了一場，但如同蕭爺爺預料的那般，最後真正地慢慢恢復了元氣。
雲開姐姐跟九衡一直都粘着她，姐弟倆總會有一個在她身邊，保證有人承歡膝下，直到進入軍部爲止，姐弟倆從來沒有哪一天會不跟伊莎貝爾阿姨說早安，道晚安。
即便後來軍事繁忙，一有假期他們也都會回家去，陪伊莎貝爾阿姨吃飯。雲開姐姐談戀愛那幾年，範清姐夫也是每到假期就到蕭家去報到，常常跟雲開姐姐一前一後到家，以至於蕭爺爺都笑話範家爺爺，說男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兩家長輩都對他們的婚事非常滿意，雲開姐姐跟範清姐夫彼此也都沒有辜負大家的祝福，非常恩愛。”
鳳殊聳了聳肩，“至於九衡，他非常內斂。之所以會跟我成爲朋友，是因爲我在家也是小九。”
“蕭家有傷亡嗎？除了我奶奶？”
“具體的我不清楚，但是蕭爺爺夫婦，大將中將還有云開姐姐一家三口、九衡父子、蕭坤生都安好。”
蕭崇舒沉默了，好半晌才啞着聲音道，“其他的弟弟妹妹全都死亡了？”
鳳殊點點頭，“明面上的確是這樣，也不排除有誰像你一樣出現了意外情況，只是失蹤而已，現在還活在某個地方，只是回不了家。”
“是小九你治好了我奶奶嗎？”
他的話題跳躍得相當快。
鳳殊沒有否認。
“難怪。我發現問題後，找了各種方法，但都沒有任何成效。當年還是太過年輕了，只想着家醜不可外揚，一心一意要等着爺爺回來，就算是在奶奶的阻攔下，我也沒有想過要去找君爺爺求助。以爲只是小問題，結果摔了個鼻青臉腫。”
蕭崇舒驀地朝她鞠了一躬，直起腰來時依舊鄭重其事，“謝謝。你挽救了蕭家。如果不是你，蕭家到今天可能就沒人還活着了。”
“你多慮了。蕭爺爺比你想象的要有本事得多，蕭家也不像你認爲的那麼不堪一擊。”
雖然她並沒有將蕭家上下的人全都診一遍，但直系人員她的確全都認真檢查過，所以知道他們並沒有中蠱，唯有何宜春一人情況堪憂。哪怕她最後還是運氣很好地替她解了蠱，可最後能夠恢復到什麼程度，說實話，鳳殊並不看好。
蕭崇舒比她顯然更清楚自己家的事，哪怕已經離家多年。
“只能說，情況在變得更壞之前，幸好你出現了。蕭家向來在子嗣上還算有些運氣，但現在只剩了三個，不，加上我，只剩了四個，最小的一代只有一個，真正的青黃不接。如果大戰打起來，家裡就沒人了。
天放現在也只是個少年，沒有足夠的教導與歷練，是難以成長爲真正的繼承人的。你並沒有提小九的妻子，想來他並沒有結婚，天放是私生子？在我們蕭家，私生子無法繼承家族。相應的，小九未婚生子，也會被剝奪繼承人的資格。雲開並不是招贅，而是嫁入範家，她生下的孩子只會姓範。我的話寄望不上，百分之九十九會老死在這個鬼地方。
剩下的只有坤生。可坤生從小就嚮往戰場。家裡現在只有他跟小九兄弟倆，他性子再跳脫，也肯定想着要往戰場上鑽。爺爺沒能夠限制自己的孩子，孫輩恐怕也管不住。坤生最後肯定還是會如他所願，出現在戰場上。”
他揉了揉自己的鼻樑，看起來很是苦惱。
鳳殊不覺得這是太大的問題。
相較於她上一輩子，蕭家的情況並沒有糟糕到哪裡去。就算蕭坤生跟蕭九衡都戰死，但在此前，他們還是可以提前冰凍自己的精子，以防後繼無人。就算萬一他們運氣不好，冰凍的精子最後無法起到該有的效果，但還有蕭天放。
而且伊莎比爾未必就不能生了。現在的科技如此發達，本身不能孕育孩子並不是太大的問題，只要精子卵子活力足夠，便會有孩子順利誕生。
蕭家是大家族，不是尋常百姓家，錢跟技術都不缺，人也不缺，孩子當然不會缺。說到底，這是個家族底氣的問題。他們之所以崇尚自然孕育，並沒有過多地去想用醫療技術的成果，恐怕也是想要控制數量跟質量，畢竟孩子生太多了，後天教育跟不上，整個家族的氣運也會跟着孩子素質的下降也下降。
認真說起來，其實不是生不生跟生多少的問題，而是生了之後要如何教養的問題。生孩子不難，養孩子絕對不容易。成爲父母，成爲長輩，在生養孩子這事上，是絕對需要謹慎乃至敬畏的精神去對待的。一着不慎，並不是滿盤皆輸這麼簡單，更有可能是滿腔悔恨，痛苦終身。
伊莎貝爾失去孩子差點一蹶不振，最後也是因爲兩個年幼的孩子纔會重振旗鼓。如果沒有蕭雲開跟蕭九衡兩個人的長久陪伴，喚醒了她的母愛，恐怕她會隨着蕭崇舒的消失而死亡。
再堅強的女人，一旦成爲母親，也會無堅不摧，反過來，也會因爲孩子出事而瞬間變成廢人，以淚洗面，自暴自棄，甚至一心求死。
鳳殊闖蕩江湖多年，見到許多悲歡離合的真實人生，但在父母子女的關係上，不得不說，她所遇到過的人中，絕大多數都是母親難以捨棄孩子，最終因爲那一份母愛而重新振作，或者毫不猶豫地跟孩子共赴黃泉。
作爲父親的男人，也會心痛難當，但對孩子再疼愛對妻子再深情的男人，卻都會在消化痛苦之後，三個月，一年，了不起三年五年，便在現實的需求下，或者再一次的心旌搖盪下，續娶生子，繼續過另外一段同樣美滿如意的婚姻生活。
“君家呢？君家的情況還好嗎？君臨他們，都還在？”
蕭崇舒從飄遠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君臨現在是什麼級別了？是最年輕的少將還是大將了？爺爺曾經跟我打賭，說君四會是聯邦最年輕有爲的少將，中將，大將，元帥，甚至是元首。”
大概是想起了打賭時的情形，他又笑了起來。
“我說不可能。讓爺爺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君四可能會成爲年輕有爲的少將，中將，大將，元帥，甚至有朝一日也會成爲元首，但是隻要有我蕭崇舒在一日，‘聯邦最年輕有爲的少將，中將，大將，元帥，甚至是元首’這些稱呼，便只屬於我蕭崇舒，只屬於我蕭家。”
“他很早就離開軍部了，級別最後好像是大校。”
鳳殊不太確定具體的級別是什麼，她有些奇怪自己居然連這一點都沒有弄清楚。於情於理，她都應該留意到君臨的所有公開信息纔對。畢竟他是鳳聖哲的父親。
蕭崇舒顯然也覺得她的不確定很奇怪。
“你不是天極星人？但凡是天極星公民，就算不是出自世家，也會對我們有所關注。只要稍微留心，就會知道這些信息，尤其是家中有人在軍部工作的情況下，這些都是公開信息。”
鳳殊聳了聳肩，“我跟君臨的情況有些特殊。而且我也說了，我失憶了，很多情況都不記得，需要有刺激或者熟知內情的人重新告訴我。”
“我敢說，如果你連他都忘記了，君四一定會想要殺了你。”
她並沒有反駁，蕭崇舒再次失笑。
“小九，你真的應該學一下怎麼撒謊。隨便被人一套話，就算面無表情，但還是直接告訴別人你的真實情況了。”
鳳殊搖了搖頭，“我並不是不會撒謊。只是你是蕭崇舒，沒有這個掩飾的必要。”
蕭崇舒怔了怔，笑容盛放。
“如果君四在這裡，現在他肯定會想要殺了我。”
鳳殊想了想，覺得有這個可能。君臨醋勁很大，連鳳聖哲的醋都要喝，別說一個外人了。
她的腦海裡浮現出了他專注地看着她時的表情來，不由怔了怔。
她突然意識到，君臨應該是喜歡她的。
爲了上一輩子的事情糾結彆扭了那麼多年，離開了聯邦那麼多年，又失憶了那麼多年，現在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想起他來，她纔看清楚了他看她時的表情。
那是一個男人看他心愛的女人才會有的表情。
她在驢打滾的臉上看到過類似的表情。
鳳殊垂眸。
君臨喜歡她？
原來真的喜歡她？
難怪言行總會這麼彆扭。難怪佔有慾會這麼強。難怪總是要靠近她，卻又會時常想着要逃跑，沒多久又眼巴巴地回到她身邊。生氣得極快，歡喜得極快，痛苦得……也極快。
“我只是開玩笑的，四弟妹不要當真。小臨他最崇拜的人不是君爺爺，是我。”
蕭崇舒指了指他自己，露齒一笑，“要不要幫他討個簽名？過了這個星球就沒有那個星域了，以前我總不肯給他簽名，一直吊着他的胃口，哄着他去突破，就算現在只是個大校，肯定也是有史以來實力最高的大校，對不對？”
鳳殊回過神來，“不需要，如果你想要給他簽名，就離開這裡，回到聯邦之後，親自給他籤。”
“別這樣，我這是給你一個製造驚喜的機會。想想看，愛人迴歸的時候，還帶給他偶像的親筆簽名，那跟雙喜臨門沒什麼兩樣。”
“見到你本人會更讓他高興。不過我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你，你確定是他的偶像？而不是自我陶醉？”
“哈哈哈哈……你這個直腸子的，有意思。真是合我們蕭家人的胃口。你要不要拋棄君臨，跟我們家小九算了？或者你看不上小九，跟我也行？我會爭取早日回蕭家去迎娶你。”
鳳殊扯了扯嘴角，“玩笑話就別說了。”
搞不好，君臨真的會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