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救
“救命啊,嗚嗚嗚,救救我!”早就驚嚇過度的少年看到承贊,終於崩潰,放聲大哭起來。
承贊認命般向他走去,他現在只希望這個少年不要太沒用就好。
“喂,你不要哭了,哭也沒用。”
少年還在哭。
承讚的確能理解這種還沒踏上過社會就經歷這般恐怖經歷的少年是有多懼怕,可他還想活命,還想從這個湊巧是中國人的少年口中知道一些有用的信息,可少年似乎沒有要停止的意思,像是抓到救民稻草一樣死死抓着承讚的褲腳不鬆手。
看看天色,知道現在自己着急也沒用的承贊索性耐下心來,鬆了拄着殘木的手,安慰似的摸摸少年的頭髮。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聽到了承讚的心聲,感覺到頭頂溫柔大手的安撫,少年漸漸的停止了大哭,開始抽泣起來,但抓着承讚的手還是一點也沒有鬆開,似是覺得自己一鬆手眼前的人就會丟下他一樣。
又過了會,少年終於穩下了心神,只是身子還是因爲害怕而微微顫抖着,承贊收回手,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儘量放柔自己的聲音問道,“冷靜下來了嗎?”
少年因爲自己先前的丟人行徑而漲紅了臉,輕聲道,“嗯。”
“那你能先告訴我這裡是哪嗎?”
“啊?”少年先是一呆,隨即就道,“西班牙的帕爾瑪啊。”
一個小島…所以真的是遇上了海嘯嗎?
“你還記得你住的地方在哪個方向嗎?”
少年搖搖頭。
承贊在心裡嘆了口氣,“你叫什麼名字?”
“邵東來。”
看出邵東來似乎還是很緊張的樣子,承贊難得好心的又拍拍他的頭,他知道這樣類似於長輩的動作會讓邵東來在這時候覺得稍微安心一些。
“我不記得自己名字了,大概是被撞到了頭失憶了,”承贊將自己一路上想好的說辭說了出來,還恰有其事的指了指自己的頭,“不過你可以叫我Raphael。”
“Raphael?”
“對,”承贊看似溫柔的笑了,“一個天使的名字。”
“嗯。”邵東來又是點頭。
很自然的牽過邵東來的手,承贊拉着他做到了樹下,又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在路上找到的一小包餅乾和半瓶礦泉水,“餓了吧?吃一點。”
頓時,這個看上去不比自己大多少歲的少年在邵東來心中的形象變得更可靠了些。
小心翼翼的打開餅乾的包裝,邵東來知道這是自己兩人爲數不多的糧食,也不敢多吃,先拿了一塊遞給承贊,承贊一愣,右手接過後又是讚許一樣的摸了摸邵東來的腦袋。
一向自認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同時也不允許別人拿自己當小孩的邵東來此時竟然沒有發脾氣,反而對承贊這樣的動作隱隱的覺得喜歡。
吃了兩塊餅乾,又喝了一口水,邵東來問,“接下來怎麼辦?”
“你還記得自己是從哪裡被衝過來的嗎?”承贊摸了摸下巴,這是他思考時習慣的小動作。
“額?”邵東來這次倒是回答出了,指了指承贊來的方向,只是看上去還有些不明所以。
承贊眼睛一亮,笑得有些孩子氣,心想果然自己走的方向沒錯,他看着邵東來,神色難辨,“現在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在這裡等救援的人,第二,往你被衝過來的反方向走,試着找倖存的原住民。”
邵東來神色有些驚慌,“那你,你呢?”
“我?我會繼續往前走。”
糾結了片刻,邵東來趕忙抓住承讚的手臂,眼中滿是相信,“那我跟你走。”
這種心態承贊很能理解,大多數人遇到自己不能判斷的選擇時,就會下意識的跟別人選一樣。
承贊並沒有一口答應,雖然和邵東來一起走,或多或少能夠得到一些幫助,畢竟他看上去沒有受傷,而自己依靠一根柺杖走了這麼段路,左腿是越來越疼了,他很誠懇的問,“你想好了?留在這裡和跟我走,獲救的機率都只有50%,說不定你留下才能獲救,和我走卻是條死路。”
他真的不是個有多喜歡負責的人,更何況是一條無辜的人命。
顯然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答案的邵東來眼中出現掙扎,最後還是咬着牙抓緊了承讚的手臂,用動作來表明自己的選擇。
承贊又拍拍他的手,說,“那今晚就先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們就動身。”
整個晚上邵東來都緊緊抓着承贊不放,但看上去睡得還是比較安穩的。
第二天天微微亮,承贊就叫醒了邵東來,兩人將剩下的餅乾和水吃完,就向腹地走了。
本來走在邵東來後面的承贊發現他總是回頭看自己,有些無奈,知道他是在不安,深怕自己突然不見了,只好和他換了位置,讓他走在自己身後。
走到天大亮的時候,兩人聽到天空中傳來直升飛機的轟鳴聲,邵東來激動得拼命大喊,但是飛機轟鳴聲並沒有靠近,兩人只得繼續向前走。
因爲腿傷的原因,邵東來現在正扶着承贊走,看出少年的沮喪,承贊緊了緊環着他的手,“不要擔心,還有我在呢,要死一起死。”
邵東來沒好氣的看他一眼,“我要活下去,我爸媽肯定擔心死我了,”大概是想到承讚的失憶,又道,“Raphael你不要擔心,我爸媽很有錢的,你可以先和我一起住,我會幫你一起找家人的。”
承贊笑笑沒有說話。
大概是到了中午的時候,承贊就因爲傷口發炎而發起燒來,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看得邵東來擔心不已,深怕他就這樣倒下。
“你千萬別死啊,我們很快就能獲救了。”
此時的承贊已經將身上大多數重量都壓在邵東來身上,心裡覺得好笑,怎麼快暈倒的是自己,他竟然比自己還急的樣子。
昏倒前,他只記得自己對邵東來說,“不怕…我陪着你。”
當承贊再次醒來的時候,耳邊不再一片寂靜,反而嘈雜不已,混雜着哭聲,安慰聲…入鼻的也不再是海腥味,而是血腥味和汗臭。
他知道,自己和邵東來一定是獲救了。
察覺到自己的左手被人緊緊握着,承贊微微動了手指,就聽邵東來驚喜道,“啊,你醒了?”
承贊突然覺得,果然好人是有好報的,看,他難得好心聽人呼救就走了過去,順帶帶着人走了一路,自己昏倒之後,人家竟然沒有把他丟下。
其實只是承贊低估了邵東來對他的依賴心。普通人在那種孤獨無依時候,是絕對不會丟下身邊唯一的人離開的,那種天地間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恐懼會扼殺人的精神,讓人崩潰。
更何況,承贊在邵東來面前表現得一直像一位溫柔的長輩,更讓暫時失去一切的邵東來依賴無比。
問過邵東來後,承贊才知道他昏迷後不久就有當地的原住民找到了兩人,將兩人送到了附近的醫院。這次的海嘯雖然比不上03年的印尼海嘯,但因爲正值暑假,所以受災人數也極爲可觀。邵東來當然想問什麼時候可以聯繫上家人,可惜的是他不會西班牙語,醫院的人又忙着救治患者,處理好承讚的傷口後就急忙離開了,只告訴邵東來可以去醫院大廳看那邊發佈的尋人啓事。
眼見承贊還未甦醒,邵東來根本不敢離開,此時無助的像個孩子一樣的他只能緊緊抓着承讚的手不放。
喝了口水,潤了因爲發燒而乾澀的嗓子,知道現在已經沒有性命之憂的承贊不得不開始思考他接下來該怎麼辦。
“…接下來怎麼辦?”邵東來突然問出承贊也在思考的問題。
看着眼前尚且稚嫩的少年,承贊突然軟下心來。
中國有句古話說得好,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邵東來先前沒有丟下自己的行爲讓承贊覺得,他也應該爲這個害怕的少年做些什麼,於是問道,“你和誰一起來的?”
“我爸爸的助理陪我來的。”
“你爸媽沒有一起來?”承贊掩不住自己的驚訝,中國的父母竟然會放任自己還未成年的孩子一個人出國旅行?
“沒有,我爸要工作,我又不想我媽一直纏着我。”
或許是劫後重生讓他懂得了失去這種恐懼,邵東來抹了抹泛紅的眼睛,撇着嘴說,“我再也不會覺得我媽煩了。”
承贊回握住他的手。
突然邵東來背後那張病牀上的人吐起血來,那彷彿要把內臟都吐出來的架勢讓邵東來慘白了一張臉,頭皮都炸了。
“要不要去大廳看看有沒有那個助理的消息?”承贊提議道。
邵東來僵硬的點點頭,他早就想去了,更何況這時候他一點也不想繼續呆在這裡,不過走前還是忍不住叮囑道,“你不要走啊,等我回來。”
承贊指了指自己已經綁上石膏的左腿,表示自己就是想走也走不了,邵東來這才放心的離開。
他看着邵東來離去的背影,忍不住想,自己這次能夠重生,是不是也是老天爺想讓他學會珍惜?
他該回去嗎?
用什麼面目?
承贊面無表情的閉上眼,忍住心尖上泛起的痠疼。
他回去做什麼?要和安子隱搶教父的位子嗎?
可是,不回去,自己真的能忘了他嗎?
18年來,自己心心念念念着的人…
就算以前自己和他不和,起碼自己能夠看到他,和他說說話,現在呢?要他只能在心裡回想過往的一切,以此來度過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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