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嫂子跟許婆子很快便被帶了過來。兩個人都是睡得正香，從熱被窩裡被挖出來的，只是草草地穿了衣服，頭髮凌亂如雞窩。
“今天晚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姚氏看着兩人，恨得牙癢癢地，陰鷙地問道。
胡嫂子與許婆子兩個人還沒有搞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被人叫醒來的，腦袋也不是特別的清醒。現在見姚氏這樣問，別的還沒有想明白，但是也明白，肯定是有個大是非在這裡等着她們兩個了。
兩個人什麼也不管，只是磕着頭，喊着冤。
“還叫冤……我問你們，爲什麼今天晚上的晚飯那麼的遲？”姚氏恨恨地問道。
她只知道是管廚房的胡嫂子跟人吵架去了，所以才耽誤了做飯。真正的原因，卻還不知道。
胡嫂子自然是不肯背上這個黑鍋的，大聲地申辯，說當時是吳嫂子先罵她，她纔回了幾句嘴。不過吳氏又爲什麼要罵她，她只知道是因爲吳氏摔了一跤。
這都是一些什麼狗屁倒竈的事！顧望皺眉聽着，覺得膩味極了。家裡這些婆子媳婦什麼的，整天爲了一點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能吵得個不亦樂乎。
但是，吳氏摔倒了，怎麼就怪到胡氏頭上的？而兩人吵架歸吵架，又怎麼讓董姨娘肚子疼成那個樣子？
“別扯這些沒用的東西，你就問她，今天送到琴園的晚飯，她到底是放了什麼東西？”顧望實在不想聽這些無文堆，直接向姚氏說道。
正好房間裡的董姨娘肚子又痛得大聲叫了起來。顧望便匆匆叮囑了姚氏幾句，讓她好好審理這事，自己就趕緊進了房間。
姚氏恨恨地盯着顧望的身影好一陣，無奈地開始審問起來。
胡嫂子自然不會承認自己有往飯菜裡放東西的，許婆子也是不肯承認。兩個人拼命地磕頭，額頭再硬，也不如青磚地硬，很快兩個人的額頭就磕破了，血淌得臉上到處都是。
姚氏看着兩人，心煩意亂。能夠到大廚房裡當差的，自然都是她的心腹。可是今天鬧出這事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望已經進去了，她也按下心思，讓胡嫂子將事情從頭到尾，慢慢地說個清楚。到底是什麼人在搗亂，她得搞個清楚纔是。
可是最後都聽完了，她也理不清個頭緒來。
到現在爲止，嫌疑最大的，仍然是大廚房的兩個人。可是她們真的會因爲被海棠罵了，就在飯菜裡下藥嗎？
看着面前站着的、跪着的衆人，姚氏心頭的怒火是越來越大。
“去將十六娘叫來！”姚氏吩咐檀香道。她自己實在是分析不出來，只能讓這個女兒來幫幫她了。
幸好自己還有個聰慧的女兒。姚氏感嘆道。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高升大呼小叫地跑了進來，拽着一個跑得氣喘吁吁的中年人。
“楊大夫來了。”姚氏趕緊起身，向他行禮。楊大夫的藝術，在整個汝南城都是很著名的，平常家裡有事，等閒的還不會叫他。沒有想到，今天顧望將他請了來。
姚氏心底頓時酸溜溜的。
楊大夫也是一個人精，眼睛在院子裡掃了一眼，便明白三分。他也不動聲色地向姚氏拱了拱手，隨着高升進了房間。
顧望正着急呢，董姨娘突然又腹痛如刀絞，他怎麼安慰也沒有用。現在見楊大夫來了，趕緊讓出地方來，讓他給看看。
楊大夫仔細地替董姨娘檢查着，好半天了，才慢慢地說道：“這是吃了一些寒涼太過的東西。不過不要緊，胎兒已經滿了三個月了，雖然有些虛，但是還是很穩當的。”他當然知道像這樣的大戶人家，這樣的情況，人家最最在意的是什麼。
果然，聽到他這樣一說，顧望頓時就鬆了口氣，還笑得燦爛地對董姨娘說道：“你聽你聽，讓你不要擔心，孩子沒有事。”
董姨娘見他這麼高興，也是虛弱地笑笑。
顧茗站在陰影裡，看到打心眼裡高興的爹爹，冷冷一笑。董姨娘肚子痛成這個樣子，原來他擔心的卻只有那個還未出生的孩子！
跟孩子相比，女人就是這麼卑賤。不管是窮苦人家，還是富貴人家，女人唯一的功用，便是生育。
聽說有些鄉下人家，不能生孩子的媳婦，在家裡的地位，甚至比不上家裡下蛋的母雞。如果媳婦在生產的時候難產，想都不用想，婆婆丈夫的選擇，肯定是“保孩子”。
顧茗的心裡一片冰冷。
楊大夫正在那裡摸着鬍子寫藥方，突然就擡起頭來，向顧茗站着的地方望了一眼。顧茗一驚，以爲被他發現了什麼，孰料他又低下了頭去，繼續寫着藥方。
“好了，這個藥，一共喝三天，每天喝一劑，喝完便好了。只是這次的寒涼到底傷到了底子，以後吃東西可得注意，不敢再亂吃了。”楊大夫叨叨地說完，又重新背起了藥箱。
顧望塞了個厚實的包封，楊大夫笑納了，跟在高升的後面，離開了。
“放心，沒有事了。”顧望笑着安慰着董姨娘。
董姨娘卻是神色悽悽，沒有一個笑樣子。
“不要再擔心了，一定會好起來的。你剛纔也聽大夫說過了，已經滿三個月了，沒有想到，他竟然比咱們以爲的時間還要早一些呢。”顧望高興地摸摸鬍子，說道，“你就安心養着胎，只等七個月後將他生出來就好了……”
“老爺你也聽到剛纔楊大夫說的了，奴婢這個胎，已經傷到了元氣，不能再吃亂吃東西了……可是奴婢又哪裡亂吃什麼了！”董姨娘掩面，垂淚泣道。
顧望笑容頓時一滯。
“你放心，老爺我一定要審出來，今天這事，到底是什麼人做的，如此大膽，連府裡的子嗣也敢謀害！”顧望又怒了，起身去了院子。
顧茗站在陰影裡，看着董姨娘那蕭瑟的面容，嘆息一聲，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十四娘，你說說，女人這一輩子爲的什麼？圖的什麼？”董姨娘冷笑着，幽幽說道，“在家當女兒，聽父母的，聽兄弟的，；出嫁了，聽丈夫的、聽夫人的；等年紀大了，還要聽兒子的……如果沒有生兒子的呢，是不是就可以去死了？”
她自己沒有生兒子，現在肚子裡有一個，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姚氏幾個人就盯上了，虎視眈眈的，讓她怎麼不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