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慢慢地坐到沙發上,淡淡地掃了對面的人一眼,擡頭看了一眼張博。
對方正在倒水,晃晃悠悠地走到陽臺上,照顧他寶貝的植物,一會擦擦葉子,一會澆澆水,半點沒有插手的意思。
瞧這樣子,是想讓他們私了?
她蹙了蹙眉頭,到底沒有想出爲什麼對面這人能和張大拿搭上關係。
“章寒。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她微微一笑,直接叫出對方的名字,似乎,她們不僅只有數面之緣,倒像是經常遇見的朋友一般。
章寒噙着一抹自在的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誰能想到他呆在金貿國際五年唯一泄露了一次競標案內容,竟然就被這麼一個還沒出校門的女孩給逮得正着。如果不是祈湛背後的人脈,當初藍朝升幾乎能讓他直接消失在人海。
轉眼也不過幾個月不見,這姑娘的氣勢……。
嘖嘖……
章寒轉頭,看了一眼站在陽臺上,連眼神都不往他們這邊掃視,貌似專心致志的老人:“表姨夫,我和冷云溪有事出去一會,您不用等我們了。記得幫我和表姨問聲好。”
表姨夫?
云溪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自家師傅。
怪不得,胳膊肘望內拐嘛。
她和章寒一道起身,朝老頭隨意地點點頭,也不多問,直接隨他出門。
樓下隱秘處停了輛跑車,樣式低調,放眼看去,如果不在意就像是在大街上隨時可以看到的普通車輛。
章寒側身,極有紳士分度地拉開車門,請她先上車,隨即再繞到另一邊坐上駕駛座上。
“去哪?”她繫上安全帶,歪着頭,看着窗外風景。
車子性能絕佳,啓動的時候幾乎沒有震動。轉瞬間,速度就提了上去。身邊的男人側頭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微笑:“吃過沒?”
“剛吃過。”
“那就找個地方喝杯咖啡吧。”章寒將車子拐了個方向,一路向西。
反正是談事情,在哪都無所謂。既然都找上門了,她也懶得推脫。云溪無所謂地點頭。看着窗外飛逝的景觀,想起當時第一次和這人見面的時候,請的便是厲氏的老總。那時她是金貿國際邀請的項目負責人,他是公司代表。吃飯的時候,他看了她無數次,只是,神色間帶着一種莫名其妙的複雜。就算現在想來,她也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又一下子說不出來。
在西班牙餐廳分開時,她開着輛跑車離開,他很平常地轉身離開,沒有一分詫異。
那時,她就注意到,他對這些一般人眼中的奢侈品已經極爲習慣,不,應該根本就是習以爲常。如今看來,她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握在放上盤上的修長雙手。如玉一般潤澤,毫無瑕疵,當真是養尊處優的人,心底微微一哂,倒是和她當時猜測得沒有多大出入。
章寒在開車,云溪看着窗外,車子裡陷入一片安靜。
“不好奇我爲什麼來找你?”雖然自認自己耐心非比常人,但遇上云溪,他總覺得有些挫敗。明明還是個孩子,爲什麼行爲舉止反倒都不像這個年齡該有的表現。雖說有些人比較早熟,可是……。
他看了一眼右手位,突然不知道怎麼形容這位。
“你遲早都會說的,沒必要多問。”還有五天年底商會就要正式開始,對於這個意外訪客,詫異會有,但要有多麼重視的心態,那就不可能了。
從某種方面來說,她壓根沒把他的到訪看做多大問題。就像是晴空萬里時,突然一陣閃電交加。不過是天氣問題,無關其他。
章寒搖頭,決定不往槍口上撞。連點好奇心都沒有,簡直懷疑這丫頭是怎麼長大的。
雖然當初的能源競標案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但他有時總有種幻覺,好像他還在她手底下幹事一樣。
從進入社會以後,貌似也只有一個人讓他有這樣的壓迫感。
章寒皺眉,選擇放棄繼續糾纏在這個問題上。
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他把車停在一家著名咖啡館門口。云溪下車,看了眼四周。環境情景,小橋流水,這個點正好是不少情侶出來約會的時間。雖然已經是冬天了,但低溫依舊阻擋不了火熱的愛情。
服務員早早來開了門扶手,微笑着對她說歡迎光臨。
章寒上前,要了個包廂,隨即領她上樓。
古色古香的包廂裡各色水果一應具全,殷勤的服務人員拿着菜單等她點餐。
隨意的要了兩杯咖啡,等閒雜人等都退出去了,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人。
章寒掀開大衣,喝了口熱茶,神情放鬆。
“北京比上海冷多了,但我還是喜歡這邊的冬天。上海太溼了,一到時候陰冷陰冷的,有時候我都懷疑那些有關節炎的人冬天是怎麼熬下來的。”從骨子裡來說,章寒有種北方男人特有的豪氣。對一年四季都溼氣過剩的上海,沒有多大喜感。他喜歡冷冽就冷冽到底的感覺,就像是古代跨馬橫刀的江湖客,有一種沁在骨子裡的驕傲和灑脫。
云溪點點頭,不反駁也不應和。鬆了鬆大衣,換了個姿勢。
“祈湛讓你找我幹嘛?”
對面的人一愣。沒有迴音。
云溪擡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眼,極快,也極淡。
“你怎麼知道是祈子讓我找你?”不經意間,章寒的聲音有些稍稍的變形。
“咚咚”——
門口突然傳來兩聲敲門聲。
“您好,您的咖啡。”服務人員進門後,將咖啡端放在桌上,安安靜靜地離開。
云溪低頭,用勺子攪拌着咖啡,微微一笑。
她記得,在她媽媽張翠呆在上海住院的時候,離開前,最後一個晚上,那棵醫院院子裡茂密的樹下,她曾經和祈湛說過。
既然忌憚簫氏反噬,又擔心她以後在商場吃虧,倒不如……一箭雙鵰……。
只是,那時說好了是在過年之後,現在連除夕還沒到,他就讓章寒過來……
微微啜了一口咖啡,她眉間淡淡劃過一道弧度。
“你是不是聽到什麼風聲?”章寒見她一副風平浪靜的樣子,終於有點坐不住。
最近,商界雖然各個把金峰集團和簫氏聯手的消息傳得風生水起,可暗地裡,祈湛和蕭然的合作並非順風順水。接觸到核心業務的工作人員都知道,如今,作爲北京最大進口企業的簫氏已經不知不覺在聯合項目裡佔着主導位置。甚至是,金峰集團的幾位高層都突然轉變口風,對簫氏極爲巴結。就連公司裡許多機密,都在極爲“巧合”的情況下,泄露給了對方高層。難道說,業內已經聽到風聲?
云溪擡頭,挑了挑眉梢。表情沒絲毫變化。章寒卻已經明白,她並不知道內部情況。
像是掩飾樣的,他換了個話題。
“在上海的時候,祈子就和我提過,以後可能會和張氏合作。不過,前段時間,張氏內部比較亂,又在忙着上市,所以一直沒什麼機會。不過,最近聽同行提起,張氏一切都上了正軌,不出意外的話,就這兩天就可以正式掛牌上市了。恭喜,恭喜。”
“有話就直說吧。”云溪看着他的眼睛,眼底閃過一道淺的不能在淺的笑意。顧左右而言他,這個章寒是故意刺探她的態度,還是真的很傻很天真?
章寒默了一默。隨意拿起咖啡杯,慢慢喝了一口。
濃郁香滑的味道從舌尖慢慢蔓延開來,他的心漸漸安靜下來。
於是,對上眼前那一雙猶如深井的雙眸,直接道明來意:“希望張氏能和金峰集團結盟。”
云溪眼角微微一勾,露出了個似笑非笑的神情:“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祈湛的意思?”
“我的意思。”
“他原本的意思呢?”張氏和金峰結盟就能一起對抗簫氏了?祈湛再單純也不至於傻到這個程度。只要是個有理智的人都明白。章寒說出這樣的話,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單純想拉她入水。還有一個……。云溪的指尖敲了敲扶手,怕是金峰集團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
“他的意思是暫時先觀望。他知道你過幾天要參加蕭然舉辦的年會,所以希望你到時留心一下對方的反應。”商場上講究的就是個“快狠準”,祈湛和他說來北京碰見云溪的時候只要帶上這句話就好了,他卻不以爲然。難道真等着公司被完全併購了,這個腦子裡完全被女人沾滿的傢伙才能醒過神?
“你不贊成他的想法?”云溪瞟他一眼,眼裡慢慢帶出點笑意。
“總不能呆坐着等別人吃光抹淨吧。”
看來,簫氏最近的動靜比較大啊。
想來,祈湛也是不願意看她在還沒完全準備好的狀態下和蕭然正面衝突,才把事情壓到現在。
想想看,能在上海擁有一定能量,還能讓他放心共進退的公司,的確沒有幾個。
章寒找上她,一來公司怕是真的情況不太樂觀,還有一個,怕是也看不慣祈湛對她這般優待的態度。
云溪低着頭,看着杯子裡漆黑的液體。良久,放下勺子,站了起來。
“簫氏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年會以後,我會直接和祈湛聯繫。”
“你想怎麼做?”章寒一個激動,眼睛瞬間發亮。
云溪看着他,眼神卻像是透過他在看着遠方。
許久,遲遲沒有回答。
只是……
章寒緊了緊衣領,不知道爲什麼覺得渾身發涼。
待醒過神。
“咯吱”——
輕輕的一聲,包廂的門已經合攏,對面剛剛站着人的地方已經空空如也……
他眼底閃過一道幽光,轉身走到窗前,看着樓下那個人影漸行漸遠……。
如果沒有理解錯的話,冷云溪的意思是,她遲早要和簫氏對上。至於方式嘛,還要等到年會後才能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