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罷日出,回到院中,倆人各自洗漱去了,襲人給賈瑋換衣裳時,略問了幾句,得知晴雯從今兒起要跟着賈瑋跑步,只是抿嘴笑笑,便不提了。
若是之前,她肯定會有一些情緒上的反應,雖然未必表現明顯,總是不大自在,但昨日裡賈瑋對她親口承諾,在老太太、太太面前又是那樣的表現,她終於踏實下來,哪怕賈瑋同晴雯再親密些,也不會胡思亂想,自尋煩惱了。
用過早餐,賈瑋進了書房,繼續上輩子資料的抄錄整理,由於現在開始考慮下一步的事情,因此他做了個區分,白天做這些,晚上則籌劃下一步的計劃。
Www¸TTKдN¸¢ ○
晴雯照例秣牌去了,研墨的事兒還是麝月來做,在書房內坐了約莫半個多時辰,平兒進來請賈瑋出去,當着麝月的面,她沒說什麼事兒,一出院子,瞧瞧四周無人,便笑道,“二爺,奶奶說借你的銀錢到期了,今日要還你。”
賈瑋微笑點點頭,他早已猜到是這個緣故,並不驚訝。
倆人一路說笑着向園子外走去,平兒今日穿着一身黛藍色嶄新衣裙,紫紅色鑲邊,原本就是一副好容貌,眼下更顯白皙動人,賈瑋不由有些感慨,這樣一個好女兒家,倒是白讓賈鏈這紈絝糟蹋了,幸而賈鏈待她還過得去,不像薛蟠對香菱似的,否則又是一大悲劇。
來到鳳姐院中,當面點過銀票,鳳姐又送了兩盒上用的茶葉並一匹宮紗,讓一個婆子拿着,隨賈瑋進園。
襲人早已在廊上等着,平兒進來,她雖沒問,但也猜到了幾分,這時見賈瑋返回,便接了茶葉和宮紗,拿了幾十錢給婆子,同賈瑋進了臥室中。
“銀票都還了咱們了?”一進臥室,襲人就壓低聲音問道。
“都還了。”這些銀票像是成了襲人的心病,讓賈瑋不覺好笑,伸手從袖底取出銀票交給她。
襲人不再理會他,立在炕牀前,認真點了點,這才擡頭微笑道,“沒錯,一萬八呢!”
“這下你放心了吧。”賈瑋往炕沿上一坐,笑着打趣。
得了一個白眼。
襲人將銀票往懷裡一放,過去搬梯子,架梯登高地將那樟木小箱子取下來,將銀票放入,鎖上,隨後將小箱子放回原處,做完這一切,她像是了了一樁心事,放鬆下來,來到賈瑋身邊坐下。
“這些東西……”賈瑋輕輕摟住她,指了指上用的茶葉和宮紗,“姐姐回家的時候,帶回去給家人用吧。”襲人的家離賈府不過一二里地,當時家裡窮,襲人父母便將襲人賣入賈府當丫鬟,襲人略大些,遇到年節,偶爾會回趟家中。
“恩。”對賈瑋的心意,襲人自然也不推辭,“中秋時,我就帶回家,這兩樣就很好,也不用再想着帶什麼回去了……我們家小門小戶的,得了這個,親戚間顯耀顯耀也是好的。”說着,不禁抿嘴一笑。
“也就是好點的茶葉和娟紗,現在上用的未必有外頭的尖子貨好,只是圖個好聽罷了。”賈瑋說着,想了想,“既然你中秋要回去,到了那時,我再去成衣店做兩身好衣裳給你,回去也更體面些。”
“不用了,我衣裳不少呢,昨兒老太太還剛剛賞的新衣裳,你忘了?”同樣是賈瑋的心意,但要額外花錢,襲人就不由地反對。
“你那些衣裳,幾乎都是舊的,老太太昨兒是剛賞的,卻是這個季節的,中秋時姐姐能穿回去?這事姐姐就不用管了,我來做主,本來早就想給姐姐添些衣裳的,正好趁着這機會,越性多做幾身衣裳也罷,四季的都要有……”
“二爺,這太費了……”襲人不承想她不勸還好,越勸倒是越費銀錢了,聽着賈瑋不容置疑的口吻,她也不好堅持了,不過四季衣裳這樣的字眼,落到她耳中,同昨日的話聯想起來,倒像是那一層的意思,讓她禁不住紅了臉兒,幸福地微嘆了口氣。
……
一整日下來,一切平靜,從昨日到今日,怡紅院裡自然看不出多少變化,但在整個賈府,乃至整個京城,賈瑋的《錦瑟》,卻如水流一般,悄無聲息地漫開。
賈府內的普遍說法,這首錦瑟應該是賈瑋爲懷念當時攆出去的茜雪而寫的,或是爲嫁人的綺霞、媚人、檀雲等所寫,這幾個都是原先賈瑋屋中的大丫鬟,他以前的一些詩作中也有她們的影子,甚至還直接寫上她們的名字,如“窗明麝月開宮鏡,寶靄檀雲品御香”之類。
就連園中的衆姐妹也傾向於這種說法,對於賈瑋自己所說的沒來由的情緒,她們當然也不是不信,只是覺得這沒來的情緒應該就隱隱包含了對茜雪等人的懷念,這其中最有可能的是茜雪,其他幾個畢竟只是年紀大了,外放出去嫁人,她卻是被攆的,並且是賈瑋小時不懂事,因一杯茶水,任性發脾氣導致她被攆,後來也不止一次的感傷懊悔過,以他多情公子的性情,記起當年的情份,纔會寫下“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這樣的惆悵詩句吧?
除了詩句本身上的猜測聯想,當然更多的話題是集中在童山詩會榜眼這一殊榮上,上至各房主子,下至一些有見識的下人,都曉得其中的份量,老太太也說了,林候爺家的小公子上回只得了十名內,他府上的長輩便逢人就講,賈瑋眼下雖說連童生也不是,但這首錦瑟出來,得了童山詩會榜眼,轉眼間便是名士了,國子監的宴請已等着他了,唐小青這等名妓也主動下帖請邀……便在如此的議論中,賈瑋在府中的地位就更爲耀眼了。
賈府之外,京城的各個角落,無論是高門大戶,閭巷僻街,酒肆勾欄,秦樓楚館,這兩日來,一旦提起童山詩會,甚至不用提及童山詩會,錦瑟這首詩已在千萬人的口中流轉,成爲熱議,所謂“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這首詩複雜而迷離的意境,深情而惆悵的況味,令不同年紀,不同心境,不同背景,不同性別的人皆爲之沉吟,彷彿皆可投射到自己的人生中,賈瑋賈慎之這個名字,也隨之迅速傳揚開來,風頭之盛,在短短兩日內,已完全蓋過了諸多京城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