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公主的產房裡總有下人和太醫進進出出,宮裡的太后皇上德妃娘娘都派了人過來看望,納蘭明月雖過來了但確實幫不上什麼忙,便坐在外間喝茶,等着若有什麼新動向就及時叫人傳給府上的權珮知道。

粉蝶跟在一旁侍候着納蘭明月,窗戶外一閃而過的人影,驚的她面色變了變......

李氏生的是第三胎了,所以很順當,兩個時辰就生下了一個還算健康的小阿哥,雖然母以子貴,但同樣也講子以母貴,這個時候的李氏即便生下了小阿哥,顯得也沒有多麼值錢,權珮只看了一眼就離開了,胤禛甚至根本就沒有露面。

即便是當時生二格格的時候都沒有這樣冷清過,李氏微閉上眼,將懷裡的孩子摟的緊了些......

河南開封的糧店已經開始籌建,自有漕幫的人在跟前周全,胤禛得了消息情緒還算不錯,進門脫了靴子坐在了炕上,瞧見一旁的權珮神色並不好。

“怎麼呢?”

權珮回過神:“跟着納蘭明月出門的粉蝶說,她看見了曾經也被訓練過的宮女在九公主身邊貼身做事。”

九公主府也有這樣的人物,那麼是不是說九公主這次的事情並不意外?

“那九妹是不是......”胤禛這樣說着權珮忽的起了身:“我怎麼都要過去瞧瞧,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了,要是真被人陷害了,那可真是....”

看的清楚的人自然明白,九公主是佟家和太后的紐帶,太后一向疼愛九公主,若真是九公主出了事太后和佟家的關係自然好不了,上一次就有人想要破壞這份關係,這一次也許又是同樣的伎倆,在說還有專門安插在九公主身邊身份不明的人,只怕會對九公主不利。

外面的丫頭打起簾子,納蘭明月匆忙進來,面上還有淚痕:“九公主沒了,走的時候連眼都沒閉上!”

任何朝代權力中心的人總能遇上這樣那樣的不幸,千年前權珮還是大明宮中的一個小宮女,在宮中受到懲罰兩天沒有吃飯,路過的太子曾給過她一份糕點,將她調到了自己身邊,等到一路爬升又做了尚宮的時候,也曾眼睜睜的看着救了她一命給她無數恩惠的太子在她眼前死去,那時候眼淚也沒流過,因爲身邊總有人會因爲這樣那樣的事情不斷離去。

權珮忽的沉默下來,好似千年前的血與淚都翻滾了出來,她靜坐在炕上看向窗外,只覺得分外蕭條:“公主走的時候沒有留下什麼話麼?”

“她說恨駙馬,生生世世都恨.....”納蘭明月吞了口唾沫:“後頭連太后也趕去了,走的時候甩了駙馬一巴掌,將公主的一雙女兒抱了回去,佟家人一路痛哭。”

是不是總要付出了血的代價,纔會起到該有的作用。

權珮擺了擺手:“你下去吧,先歇歇。”

納蘭明月應了一聲,瞧了一眼一旁同樣沉默的胤禛緩緩退了下去。

連納蘭明月都覺得壓抑,不知道駙馬做了什麼對不起九公主的事,叫九公主死的時候說了那麼狠毒的話,死不瞑目,這得要多恨......

沉默還是胤禛先打破:“那個訓練了粉蝶這些宮女的人會是榮妃嗎?”

“只怕*不離十了,不然還會是誰?榮妃哪裡來的這樣大的能耐,能避過所有人的耳目,是不是還有幫手?小小的一個下人用在關鍵的時候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真是......”

“怎麼能叫九妹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掉,叫人好好的去查榮妃,這個仇不論遲早都要報!”

權珮知道胤禛不是莽撞的人,他善於隱忍,也許是一年但也許是十年,但終歸會了解這件事情。

不知道三福晉知不知道這一切?

三阿哥披着大氅從外頭進來,帶着一身的冷氣,對坐在炕上做針線的三福晉道:“九公主剛沒了,連太后都驚動着去了。”

三福晉吃驚道:“怎麼這麼突然,不是昨天才生下雙胞胎女兒麼,這就出事了?”

三阿哥背對着三福晉,三福晉只覺得三阿哥的語氣很悲憤:“聽說是駙馬對不起九公主,活活將虛弱的九公主氣死了,到死都不能瞑目。”

三福晉吸了一口冷氣:“天,那九公主也太可憐了!”又好似在自言自語:“不知道權珮知不知道,她跟九公主一向要好,只怕心裡也很難過的.....”

三阿哥眼神微閃:“你好好勸勸四弟妹,叫她也別太爲難駙馬,畢竟佟家......”

三福晉冷哼了一聲:“權珮纔不會怕什麼佟家王家的,就是我見了也沒什麼好臉色,當女人好欺負?!”

三阿哥的眼皮子跳了跳,放柔了聲音:“行了,你也別自己氣自己,也別總做針線,該休息的時候休息,又不是沒有針線上的丫頭,累壞了怎麼辦?”三福晉這才抿嘴笑起來:“我知道,你是要睡一會麼?也確實挺累的,這幾日總在宮裡跟着編書,你睡一會,我去外頭。”

三阿哥點了點頭,躺在了炕上,三福晉替他蓋好被子就緩步走了出去。閉上眼三阿哥的心裡總想着事情,聽說太后很生氣,那麼老八受太后影響是不是也要跟佟家有裂痕了?還有太子,果真最近做事越發乖張了,鞭笞了好幾次朝廷命官,連私底下的事情都不知道收斂了,只怕又要氣的皇上下手了吧,他這樣想着嘴角就漸漸有了幾絲笑意,完全不同於他往常的儒雅,透着說不出的邪魅,只要一個機會,他就有成事的把握,等到有一日他坐了皇帝,那便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在沒有人可以阻攔他了......

九公主的死對德妃的打擊也不小,很快就臥病在牀,權珮作爲兒媳婦,自然要進宮侍疾,雕花的拔步牀上,被褥之間散發着淡淡的香氣,憔悴的德妃瞧見權珮便落了淚:“我的九兒死的時候我竟沒見上一面,聽說死也不能瞑目!”她這樣說着便又揪心的痛起來,語氣裡越發的怨恨:“佟家人太可恨了!”

果真是將所有的恨都放在了佟家人身上。

權珮輕柔的安慰德妃:“其實咱們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您也要顧着身子,就算要怪也要查清楚了在說,這樣也算對得起九妹。對了,九妹身邊那些侍候的人呢?找幾個貼身侍候的人過來問問,也許能知道些咱們平日裡不知道的事情。”

權珮這樣說,真的轉移了德妃的幾分注意力,漸漸的也不哭了,宮女忙捧上熱帕子替她擦了擦臉,才聽得德妃吩咐道:“你去把公主貼身侍候的幾個宮女都找過來,我有話要問。”

便有人答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德妃緩和了情緒跟權珮說起了九公主的事情:“她剛生下那會跟現在的雙胞胎極像,瘦瘦小小的一點,不知道哭也不知道笑,別人都說養不活,偏我不信邪,整夜整夜的抱着她把她暖在我身上,她滿月的時候太后起興過來看了一眼,沒想到抱在懷裡她就笑了,所有人都說太后是觀世音轉世,連孩子都知道,所以不會笑的九公主也笑了,太后很高興,沒多久就把九兒抱養在了身邊,從那時候起我在後宮才漸漸過好起來了,我總覺得我的九兒是天生的福星,可是,偏偏......”德妃說着又沾眼角。

十四大抵是才忙完了手頭的事情,匆匆趕了過來,見權珮在行了禮,又問候德妃幾句,不免嘟囔起來:“今兒聽潘理院的老高說,塔娜在過小半個月就進京了,在京城待嫁,真是煩人,何必來這麼早,瞧見就讓人心煩!”

十四也許跟九公主確實感情淡漠,這會的他最關心的並不是突然死去的姐姐,而是未來的福晉並是不他中意的人,塔娜的日子也許不會好過。

德妃這會越發多了急躁:“你懂不懂事,這會還說這樣的話?塔娜郡主來了,你要是有半分的不敬,瞧我怎麼收拾你!”

十四沒好氣的撇了撇嘴,又幹乾的坐在了德妃身旁。

外頭有宮女來回話:“內務府說公主身邊的宮女已經被收了回去,多半已經遣散回家了。”

公主纔去,還沒有下葬這麼快就將下人全部遣散了,連德妃也皺起眉頭:“內務府是怎麼做事的?服侍了九公主一場就這麼悄無聲息的叫他們都遣散了,這是什麼道理,未免顯得天家太無情了!”

若不是因爲這些下人裡面有身份不對的,又怎麼會有人急忙的將這些宮女遣送回去,天南海北只怕也沒人會去費力氣找這些人了,只能就這麼算了。

十四也不滿的哼了哼:“額娘你好好養病,我去問問內務府是怎麼當差的,替您出了這口氣!”他說着就起身,德妃不免又在身後緊張的叮囑:“千萬不要惹事。”德妃跟十四在一起,確實才更像母子,而胤禛實在是外人。

當年的恩怨權珮沒有心思理會,現在的胤禛越顯的孤單單薄,在這渾水之中才越少有人盯上,不是連深藏不露的榮妃娘娘也一直沒有朝他們下手麼,可見他們隱藏的還算可以。

太后眯眼坐在榻上,瞧着有些疲憊,九公主的突然離世確實讓太后很受打擊,畢竟也是用心養大的孩子,叫留在京城雖然有些別的目的,但也確實是爲了九公主好。

八阿哥站在下首輕聲安慰:“您別太傷心,這樣容易傷身,九姐在天上也不得安寧。”

太后睜開眼,微微閃爍着不知名的光芒,語氣卻也透着叫人不容置疑的堅持:“以後跟佟家少來往,管他是什麼佟半朝,害了我的九兒,都要叫他們嚐到苦頭!”

叫佟家嚐到苦頭,皇上會答應麼?太后這樣說是想試探還是真心?八阿哥斟酌着道:“我何嘗不是恨佟家,但事情其實誰也沒弄明白,九姐到底的死因咱們並不知道,貿然和佟家鬧翻,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太后覺得近來的事情確實不少,讓她總有些應接不暇的忙碌,大抵是上了年紀了,總覺得沒有多少精力來管制,她便只能將不多的精力全部放在八阿哥身上,更加不容許八阿哥的不順從,於是語調略高了起來:“哀家說的你還不明白?以後不要在跟佟家來往了!”

八阿哥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垂着眼恭敬的答應:“是。”太后的控制慾越來越強了......

皇上也很重視九公主的葬禮,開奠當天叫了內大臣去祭奠,福晉們自然也都要去,靈堂後頭設着休息的屋子,三福晉拉着權珮的手輕聲安慰:“....千萬別太難過,實在是駙馬太不應該了!”

三福晉怎麼就這麼篤定是駙馬做了不對的事。

權珮嘆息:“可憐了九公主了,不知道什麼事這麼想不開?”

三福晉有些憤恨的低聲道:“都是男人太可恨了!一點都不知道珍惜女人,九公主那樣恨,八成是駙馬外頭有人了!”

“怎的這樣篤定是駙馬的錯?”

三福晉愣了愣:“不是都這麼說麼?”

權珮便也嘆息,外頭又有命婦進來衆人都相互見禮,後頭聽得是太監尖細的嗓音,連太子妃也出宮來看了。

太子妃出宮的時候並不多,權珮也不怎麼去太子宮中,兩人見面的時候都不多,但卻也能看出來太子妃的憔悴和疲憊,太子妃進來免了衆人的禮,自然的攜着權珮的手:“總說跟你好好說說話,卻總是見不上面,九妹的事情大家都很難過,你也想開些。”

都知道九公主和權珮的關係好。

權珮便也問候了幾句:“是不是宮務繁忙?您瞧着到操勞,我也不好總是去打擾,所以連見面的時候都少,好久沒有好好說話了。”

太子妃眼裡的苦澀一閃而過。

也就纔剛剛坐下,就有太子宮中的小太監追了過來:“您快進宮吧,出事了!”

太子妃聽到這話腿都一軟,虧得權珮在旁扶了一把,她才站穩,也不好當着衆人的面問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只歉疚的朝着衆人點頭,跟佟家的幾位相陪的女眷打了招呼就匆忙離開。

看情形,只怕是太子又出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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