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汪國釗來說,這大約是他有生以來,吃得最無味的一頓飯了。不要說成爲遲安峰的秘書之後,就算在此之前,汪國釗也從未被如此徹底的邊緣化過。
牛皮哄哄的丁大少,落荒而逃。柳俊劉光興他們,也很快就搞清楚了情況,不由失笑。接下來就可以想見了,柳俊微笑着邀請汪國釗、駱偉峰等人一起共進午餐。
誰也沒辦法拒絕柳衙內這個邀請。
包廂裡一下子涌現出五位司局級高幹,原本很寬敞的包廂似乎一下子變得窄小起來。官場上,最講究的就是個排名順序。但是五位正司局級幹部齊聚一室,單論級別,全然沒有高下之分,卻着實不好排。
當然,這也只是理論上難以定奪,實際上全然不是如此。一進門,劉光興、柴紹基和明煜等人,毫不客氣地將柳俊推讓到了主賓位上。
其實細論起來,汪國釗作爲省會城市的市長,纔是最有資格坐這個主賓位的。他數年前就已經是吳西市的市長,若論資格,在座之人,無出其右者。而柳俊無論年齡還是資歷,都是最淺的。
但大家似乎都忘了這個問題,柳衙內自己也忘記了,沒怎麼客氣,就大馬金刀在主賓位上落座。其他幾人一一落座,除了小衛小葛,駱偉峰和他的兩名職員,汪國釗堂堂省會城市市長,敬陪末席。
汪國釗也只能忍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真要是爲了這麼點小事得罪了劉光興、明煜等人,偉峰鋼鐵聯合公司那個項目,就只能百分之百的違規『操』作了。想要通過正常途徑獲得批准,至少是獲得“化整爲零”的變相批准,全無可能。
完全的違規『操』作,一片遮羞布都沒有,風險係數實在太高,汪國釗再想出政績,也不能冒險。因爲如此一來,縱算國家不進行宏觀調控,這個項目也是違規的,隨時可能被上面叫停。
當然,除了這個排座次,削了一下汪國釗的麪皮,其餘的倒還好。大家誰也沒有冷落汪國釗,至少面子上是這樣的,緊着與柳俊說話之後,總記得和汪國釗說一兩句。越是這樣,越令得汪國釗鬱悶無比。該因大夥的神態,明白無誤地表示了,誰纔是聚會的中心人物。
大家和汪國釗說話,無非是出於禮節的需要罷了,說的也全是些沒營養的客套話。
原來,沒有話語權的滋味,竟然是如此的難受!
相比汪國釗內心的深深失落,駱偉峰就要好得多了。說起來,他比汪國釗更加記恨柳俊。但在商言利,作爲商人,利潤永遠比面子重要。
汪國釗堂堂市長,在國家發展委,也不過是路人甲的身份。比較而言,柳市長才是真正大佬,吃個便飯,需要發展委三位司長作陪。這還得是柳衙內給面子,發展委其他的司長,就算想請柳俊吃飯,還不知道人家柳大少肯不肯賞臉呢!
這中間的利害關係,駱偉峰焉能搞不清楚?
當初他幾次三番,想方設法要將鋼鐵項目在潛州市落戶,看中的也就是柳衙內在國家部委的能量。奈何人家柳市長,壓根不肯上當,駱偉峰也叫無法可施。
今天不小心擺了個烏龍,莫名其妙的得罪了柳俊和劉光興等一干人,反過來一想,也未嘗不是一個機會,可以趁機拉攏與柳俊和劉光興等人的關係。
因而駱偉峰也顧不得汪市長高不高興,可着勁的巴結柳衙內和劉光興等人,又向帶過來的兩名『性』感女郎不停的使眼『色』,叫她們搞活氣氛。
見駱偉峰這般模樣,汪國釗禁不住又在心裡暗暗搖頭。
駱偉峰還是檔次太低,將柳俊劉光興明煜柴紹基等人,當成他們東北老家的縣上領導了,以爲漂亮女子在酒桌上,便能無往而不利。
果然,兩名妖嬈女子把出過往的手段,嬌笑着給柳俊等人勸酒的時候,劉光興的眉頭立即皺了起來。
劉光興與柳俊一起吃飯,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對柳衙內的習慣很瞭解。如非必要,柳俊對酒水之類,不怎麼感興趣。這兩個女子,太不識相,搔首弄姿,讓人好不膩歪。
不管怎麼說,今天是他宴請柳俊,莫名其妙的拉上了汪國釗等人,已經令劉光興老大不痛快,只是礙於禮節,不好發作。駱偉峰帶來的兩朵交際花,還這麼俗不可耐,當真要惹惱柳大少了。
卻不是叫他劉光興跟着出乖『露』醜?
誰知駱偉峰和那兩個女子,愣是沒什麼眼『色』,對於劉司長的不滿之意,未曾察覺,還在賣力的搞活氣氛,不住向柳俊勸酒。
劉光興那個氣啊!
他還不能明着提醒駱偉峰,柳俊喝酒不行!
“駱總,來,我敬你一杯!”
眼見駱偉峰帶來的兩個女子,又躍躍欲試,劉光興再也忍耐不住,端起酒杯對駱偉峰說道,直接攔住了他們去“『騷』擾”柳俊。
駱偉峰受寵若驚,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滿臉喜滋滋的神『色』。
“駱總,聽說你們那個鋼鐵項目,已經開始施工了?”
劉光興不待駱偉峰說什麼“感慨”的言語,緊接着又問道。這句話一問出口,現場氣氛馬上就變得微妙起來。
這可不是朋友之間閒聊,可以無所顧忌地胡『亂』說話。
這個鋼鐵項目,眼下不正在發展委等候批文呢?批文都還沒個影子,你們就已經先幹上了,那還要我們這些國家部委,主管機關做什麼?
其實很多地方的大型項目建設,都是這樣搞的,一邊施工一邊跑批文。不管用什麼手段,最終批文總是能搞得下來的。這叫兩不誤。
但這麼幹的前提是,主管機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劉光興真要認真追究起來,這事就麻煩了。
駱偉峰期期艾艾的,不知該如何回答。
“劉司,目前確實已經開始徵地的工作。”
這個時候,一直不怎麼說話的汪國釗忽然『插』話道,而且一開口就直承其事,讓大夥都略略吃了一驚。某非汪國釗真有所仗恃?
劉光興微微一皺眉頭,說道:“汪市長,這樣子怕不好吧?”
汪國釗微笑道:“劉司,這個項目,對於拉動我們玉蘭市的經濟增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所有我們心急了一點。”
劉光興淡然道:“汪市長急於振興玉蘭市的經濟,這個心情我完全能夠理解。不過這麼大的項目,也不能太草率,還是應該照着規矩來辦纔是啊……”
汪國釗微笑依舊,輕言細語地說道:“當然當然,該辦的手續,我們肯定會辦的。如果主管機關真對這個項目有不同的看法,那也沒什麼。已經徵好的土地,可以改做其他用途。畢竟那裡原本就是我們市裡搞的開發區,鋼鐵公司用不上,其他企業還是能用得上的。”
不待劉光興回話,柳俊就微笑着說道:“汪市長這個安排,果然很周詳。”
聽柳俊這麼說,劉光興便不再追問。既然汪國釗擺明說這個土地,不一定非得給偉峰鋼鐵聯合公司用,再盯住不放,針對『性』就太明顯了。柳俊阻止他繼續追問,肯定是有原因的。
“呵呵,柳市長這樣讚譽,可不敢當。”
汪國釗微笑着說道。
柳俊不願意再談論偉峰鋼鐵聯合公司的事情,擺了擺手,問道:“那個丁局的兒子,和汪市長很熟嗎?”
在這樣的聚會中,忽然冒出丁廣海這樣一個不搭調的紈絝子弟來,確實是比較突兀,不但柳俊有這個疑問,其他人也覺得頗爲有趣。
“第一次見面。”
汪國釗笑道,目不斜視,絕不向衛處那邊望一眼。
不過,汪國釗不“檢舉揭發”,不代表着衛處自己可以隱瞞到底。因爲這個丁大少,今天差點一傢伙得罪了委裡三位重量級人物,自己不主動“交代”,總有一天,劉光興等人會知曉內情,到那個時候,衛處就被動了。
倒不是說他們真會去記恨丁淮陽家一個『亂』七八糟的紈絝子弟,但衛處身爲發展規劃司的處長,對領導隱瞞“真相”,可是一個態度的問題。
機關裡頭,能力並不是第一位的,真正重要的乃是態度。
衛處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得罪了劉司長。
“柳市長,這個……這個丁廣海,是我請他過來的。我的一個朋友,搞了個小公司,一些事情需要請丁廣海幫忙,沒想到他那麼混賬……真是對不起諸位領導啊……”
衛處有些尷尬地“坦白交代”。
柳俊就笑了。
原來如此。
丁廣海在柳衙內心目中,什麼都不是,在普羅大衆眼裡,卻是了不得的角『色』,也要算個衙內呢。想起剛纔嚇得他差點屁滾『尿』流,柳衙內就有些忍俊不禁。
見柳衙內並無不悅表示,衛處才長長舒了口氣,放下心來。
遭遇到劉光興的“半路攔截”,駱偉峰也意識到自己支使兩名妖嬈女子去搞那些庸俗的東西,人家不喜歡,馬上就給兩名女子連打眼『色』,讓她們消停下來。
隨後,大家就聊些閒話,駱偉峰幾次想要向劉光興獻殷勤,奈何人家劉司長壓根就不接這個茬,駱偉峰也只得罷了。
以後再找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