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剛搬完家,下午嚴玉成與柳晉才就到縣革委辦公室正式上任。
阮碧秀帶着小孩子去辦理轉學的事情。柳華之前是在紅旗中學上初三,柳葉在紅旗中學上初一,柳嫣在柳家山小學上四年級,七八年上學期眼看就要結束,大家下半年就要升一個年紀,正常情況下,不是轉學的好時機,但阮碧秀還是堅持要馬上轉到縣裡的學校來。至於柳俊,儘管基本沒進過教室的門,名義上還是柳家山小學二年級學生。這個學籍不能不要,不然的話,參加升學考試會有許多麻煩。
照阮碧秀的意思,如今搬到了縣城,不能再跟周先生學習,那麼就該正經上個學校。
這事讓柳俊深感頭痛。
阮碧秀說的也在理,他一個八九歲的學齡兒童,不能整天閒逛。要讓人家知道縣革委主管宣傳工作的柳副主任的兒子,居然不上學,怕也不是個事。
對於柳俊來說,除非進大學,否則進任何一個學校都沒太大的意義。好不容易從柳家山小學的“煉獄”裡逃出來,再又跳進縣城小學的“火坑”,鎮日與一羣十來歲的孩子廝混,其恐怖程度,甚至更甚於“煉獄”。
問題是,柳俊找不到過硬的理由來反對上學。
轉學是私事,柳晉才吩咐過,不能用公家的車,便是阮碧秀,也要先向蓮花公社請假。不能招呼都不打一個,那叫曠工。這個倒是不難,阮碧秀一個電話打過去,蓮花公社的頭頭還不是忙不迭的點頭應承?
陳頌華主動提出幫忙辦理轉學的事情,嘴裡說得冠冕堂皇,道是幫領導解除家庭的瑣事,乃是辦公室份內當爲。只有領導們沒了後顧之憂,才能集中精力考慮縣裡的大事。
第一天“擔任”官太太,阮碧秀還有些放不開。雖然心裡是極情願的,畢竟在縣裡的學校都沒有什麼說得上話的熟人朋友。又不能直接跑過去打出縣革委柳副主任的招牌,那樣顯得有點以勢壓人呢。只是眼見陳頌華一副巴結討好的模樣,阮碧秀就有些膩歪。
阮碧秀非比那些無知無識的家庭婦女,參加工作十幾年,在基層歷練出許多閱歷,看人的眼光非同一般。總覺得陳頌華熱情的外表下含着一些不確定的因素。儘管對人熱情,特別是對領導家庭熱情,是做後勤的通病。柳晉纔剛剛上位,阮碧秀還是異常謹慎的。
硬生生將王本清、鄭興雲與崔秀禾這幾位強權人物擠了出去,人家可未必會輕易認栽。再說他們留在向陽縣的龐大勢力根本就未曾被觸動,不知有多少雙嫉恨的眼睛在暗地裡死死盯着嚴家柳家這兩戶向陽新貴呢。上任第一天就被人家揪住什麼把柄的話,日後就被動了。
阮碧秀猶豫着,想着該如何拒絕陳頌華的好意,又不至於傷人家的面子。
這時候解英過來解了圍。
“陳主任,這個事情就不麻煩辦公室出面了。我陪碧秀去走一趟吧。”
陳頌華臉上露出更加燦爛的笑容,連連點頭:“那太好了,解主任不正好是在教委上班的嗎,有你親自出馬,問題自然是迎刃而解。”
一二把手的兩位內當家親熱地拉着手說開了悄悄話,陳頌華知趣地告辭而去。
“哎呀,解姐,我不知道你是教委的主任……”
阮碧秀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你別聽他亂說,什麼主任啊?就是教委辦公室一個普通工作人員,我以前是做老師的,縣城幾所學校都認識一兩個熟人,我陪你去辦轉學的事情,應該沒什麼大麻煩。”
阮碧秀就笑:“那還要說?只是太麻煩你了。”
“瞧你,說什麼呢。就撇開老嚴和老柳的關係不說,咱們可是一條戰壕裡呆過的戰友。”
解英笑眯眯的,說的是在一招待所被王友福訓斥的事情,居然也變成了和阮碧秀拉近關係的說辭,看來也是個能幹女人。
阮碧秀點點頭,有些恨恨的:“那個王友福,當時可真是氣人……”
解英擺擺手,很大度地說道:“不值得和小人生氣……”隨即指着柳俊說道:“這是你家小俊吧,老嚴可是經常在家裡提起,是個天才呢。”
柳俊忙恭恭敬敬鞠躬問好,一副討人喜歡的小紳士模樣。
解英眼睛都笑得眯起來,摸着他的腦袋不住點頭。
“哎呀,這孩子真招人愛……你嚴伯伯在家裡可很少夸人呢,難怪他那麼喜歡你,說要招你做女婿呢……哈哈……”
汗死!
沒想到嚴玉成在家裡也會這麼八卦。
不過他提的前景的確很誘人呢,既是柳家的衙內,又是嚴家的駙馬,小日子豈不是過得趕趕的?只不知嚴家閨女今年芳齡幾何,身材相貌是否般配?嘻嘻!
兩位夫人一同出馬,加上解英在教育系統人頭甚熟,所過之處,幾所學校的頭頭腦腦無不人仰馬翻,一個個屁滾尿流,沒口子的點頭答應,諸如什麼入學考試,插班費用,一概免除。柳主任家的少爺小姐,隨時都可以去上課。至於轉學手續,那也完全不用操心,解英說回到單位打幾個電話就行了。哪用得着親自去跑啊?
柳俊被轉到民主小學二年級一班。
這次倒沒動用解英的關係,因爲民主小學二年級一班的班主任謝豔華老師,正是柳晉纔在寶州中師的同學。上輩子柳俊就是在她手頭上的一年級,直到四年級以後才換的班主任。
民主小學離青山嶺不近,成年人大約要步行二十來分鐘。柳俊人小腿短,怕是要半個小時以上。好在三姐也轉到這裡上四年級,算是有個伴。
柳俊原本想要向謝老師提條件,請她不要給自己佈置家庭作業什麼的,想想還是算了。寫幾百遍生字,做幾頁數學題目,在其他同齡小學生而言,可能要花費好幾個小時,有些苦不堪言,於自己卻是倚馬可待,完全不必節外生枝,免得人家在背後嘖嘖煩言,說收了個小衙內。
至於上課,柳俊是斷然不會認真聽講的。反正在課本下襬一本其他書籍這種事,在柳家山小學就已經幹過許多次,算得上輕車熟路。
唉,暫時也只能做到這樣了。想來想去,楞是找不到。人家白光一閃,穿越回來就是大好青年,如同未來戰士一般,立即大顯身手,不是在仕途上順風順水,就是在商海浪遏飛舟,入則金馬玉堂,出則前呼後擁,嬌妻美妾,紅顏知己,層出不窮,那日子過得,嘖嘖,便是神仙也妒嫉得兩眼充血。
似自己這般,變成一個小學生,鎮日爲在課堂上磨屁股犯愁,爲賺幾個小錢吃一頓肉絞盡腦汁的穿越者,還真是一個也沒有。
煎熬啊,煎熬!
見兒子悶悶不樂,阮碧秀問道:“小俊,怎麼不高興?”
“自己都會的東西,還要再學一遍,浪費時間嘛。”
柳俊正滿腹怨氣,忍不住抱怨起來。
阮碧秀是多少知道一些的,解英卻以爲他是口出大言,不覺笑道:“小俊啊,二年級的課程你都懂了嗎?”
“嘿嘿,解阿姨,二年級算個什麼……”
“喲,這麼說你連三年級四年級的課程都學過?”
豈止如此而已?但這些現在和她們說不上。柳俊索性吐吐舌頭,做個鬼臉,不再回答這個問題,拔腿向前跑了。惹得阮碧秀和解英好一陣開懷大笑。
……
忙了一個下午,兩家女主人都沒來得及做晚飯。新任向陽縣一二把手有些無奈地站在二號樓外有一搭沒一搭閒扯,一個穿着碎花連衣裙的小姑娘圍着嚴玉成轉來轉去。見解英和阮碧秀率着一羣小孩過來,那小姑娘歡呼起來,大聲叫着媽媽。
敢情這就是嚴玉成的女兒,說了好幾次要給自己做媳婦的,柳俊就有點留意。
“菲菲,肚子餓了吧?”解英慈愛地撫mo着小姑娘的頭,一眼瞥見柳俊,又打趣起來:“菲菲,來,介紹一個朋友給你認識。這是柳叔叔家的小俊哥哥,你爸爸經常說要把你許配給他做小媳婦呢……”
說完就抿着嘴笑。
想不到解英也這麼八卦,與嚴玉成倒是絕配。
菲菲先是有些害羞地紅了一下臉,隨即好奇地打量柳俊一番,接着就不依地叫起來:“媽,不對,他年紀比我小,我纔是姐姐。”
柳俊這才發覺她大約有十來歲的樣子,鵝蛋臉,眼睛極大極黑,皮膚很白,長得粉妝玉琢般,極是可愛,可見遺傳了嚴玉成和解英兩人好看的基因。
柳俊得承認,在看女孩子年齡上面自己先天不足。以四十歲的心理年齡,舉凡三十歲以下的女子,在自己眼裡都年輕得不得了。咋見這洋娃娃似的小姑娘自稱姐姐,不由得柳俊不發愣。
阮碧秀笑着問:“菲菲,你今年幾歲了?我家小俊快滿九歲啦。”
菲菲立即得意地叫道:“你看你看,我都說我是姐姐嘛。我上個月已經滿了十歲了。”
暴汗!
十歲的小姑娘已經朦朦朧朧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了,過了開這種玩笑的年齡。可能在嚴玉成和解英眼裡,女兒永遠是什麼事都不懂的小孩子吧。
嚴玉成滿臉笑容,促狹地朝柳俊眨眨眼睛。
柳俊頓時渾身不自在,心裡冒出一個惡搞的念頭,當即朝嚴玉成和解英一鞠躬,恭恭敬敬說道:“岳父岳母好!”
語驚四座!
沒想到四十歲的人了,還有心思玩這種惡趣味。
柳俊也不去理會他們的驚詫,伸手去拉他的小媳婦:“菲菲,來,不理他們了,我們倆玩去,我給你講故事……”
唉唉,身爲衙內,第一次泡妞,既沒有香車名酒,也沒有玫瑰小資,只有幾個拿不出手的故事,這個衙內做得也真是憋氣!
果然小媳婦毫不領情,羞紅了臉,一閃身躲到了解英身後,卻忍不住撲閃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柳俊。
嚴玉成哈哈大笑:“好小子,還跟我叫上勁了。好,等你長大了,只要真有能耐,我還真把菲菲嫁給你做老婆。”
柳俊也笑起來,說道:“嚴伯伯,十幾年後的空頭支票,現在先別忙着開。我肚子都快餓扁了,你如今當了一把手,不該請我們大夥吃一頓好的?”
也不知爲什麼,柳俊心中對嚴玉成敬重越甚,嘴裡就越是不肯服軟,逮着機會就想敲他一筆。
嚴玉成笑道:“臭小子,還真會順着杆子往上爬,敲起伯伯的竹槓來了。”
柳晉才笑着說:“嚴主任剛纔跟我說了,反正都沒做飯,等你們回來,請大家吃一頓。”
“走,去一招待所的小餐廳,請你們吃紅燒肘子。”
柳俊頓時口水就下來了。
便是十幾年後,一招待所改成了向陽賓館,紅燒肘子仍然還是當家的招牌菜,柳俊去吃過兩次,每次都吃撐着。那種一口咬下去滿嘴流油的感覺,只要想一想都是一種享受呢。
這大概是上輩子自己爲什麼會變得膘肥體壯的原因,看來照這樣發展下去,這輩子依舊會吃成一個彪形大漢。
柳俊大拇指一挑:“果然當了一把手,派頭就是不同。”
嚴玉成心情甚好,伸手給了他一個暴慄,笑罵道:“臭小子,老子搭上女兒,還要請你吃飯,可虧大了。你小子可要記住,欠我一個人情!”
瞧瞧,岳父還沒變成正式的,就以老子自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