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陸沒有再出現,學校裡、醫院裡、甚至家裡都沒有他的蹤影。如果不是手機還能聯繫到他的話,蘇淮錦恐怕也要報警找人了。
範迎春自首後在公安局裡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仔細都講了一遍。警察也根據她所說的線索找到了她的通話記錄、銀行卡轉賬記錄和學校放置飲用水的後勤處的監控錄像,果真發現了一個和範迎春所述一樣的嫌疑人。不過由於給範迎春匯款的帳號來自海外,對方手機卡也是不記名卡,而監控錄像裡的人又模糊不清,警察一時半會兒也查不到對方是誰。
案子似乎到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地步。如果範迎春所說屬實,那她就是一個幫兇,在不知道那是毒藥的情況下,使汪希受到了身體上的損害;可如果這一切都是範迎春編造出來的,那她就是故意殺人罪。這兩個結果對於範迎春來說可謂是天堂與地獄的區別,她只恨自己爲什麼那麼單純地相信了一個不懷好意的陌生人,甚至連對方長相都不知道,就如此輕信於她。可無論她怎麼後悔都沒用了,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在看守所裡等待着案件的進一步調查。
範迎春在懊悔的同時,醫院裡的人已經恨透了她。這是汪希昏迷的第五天了。醫生說如果她再不醒過來,恐怕就有成爲植物人的可能。這個消息讓徹夜趕到B市的汪國生幾近崩潰,也讓一直守着汪希的童梧一度哭到暈厥。季思南胡子拉碴的臉上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雙頰內陷,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過飯沒有好好睡一覺了,生怕自己走開一小會兒就會失去這個唯一的妹妹。
阮明皓反而是衆人狀態裡最好的一個。他把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的,該去考試就去考試,每天的一日三餐也會從醫院食堂給大夥打飯或者叫來外賣。早晚的時候打來熱水給汪希擦擦臉擦擦手,還細心地塗上護膚品。白天沒事的時候就給汪希念念新聞,講講笑話,晚上睡前還會給汪希讀個童話故事。
對阮明皓這樣的表現,汪國生一開始是拒絕的,雖然他可能還沒阮明皓那麼細心,但是他也不想讓一個男同學這樣貼身照顧女兒。
“叔叔,我不知道希希什麼時候會醒過來,也許今天也許明天,也許下個月也許明年。我不能像堂哥那樣透支體力,我要以最好的狀態等着希希醒過來,無論多久我都會等,我會一直這樣照顧她守着她,再也不讓人有機會傷害她。”可當汪國生聽到阮明皓這樣的一番話,再看他每天的表現,汪國生默許了阮明皓的行爲。
汪希就這樣在病牀上躺了七天,這七天裡她偶爾是有思維有聽覺的,她知道外面有爸爸,有南南哥,有童梧有阮明皓有王怡婷。她知道大家都在盼望着她醒過來。可她醒不過來,甚至無法控制小手指動彈一下。她大部分時間都飄蕩在一個未知的地方。不像她遇到楚平時那種到處白晃晃的一片,她現在的所在地是灰濛濛的,一片混沌。
她曾大喊大叫,但不曾有人迴應;曾四處奔跑,但直到筋疲力盡也沒有看到盡頭,她幾乎試過了所有可以試的方法,但她始終無法讓自己徹底甦醒。汪希躺在這片混沌空間裡,決定嘗試最後一個辦法——自殺。她要在這個空間裡給自己極致的痛苦,希望以這種強烈的刺激讓自己醒過來,但一旦失敗她可能就會徹底消失在這世界上。但她必須賭一把,她不能讓外面的人這樣照顧她一輩子,她寧願死也不要拖累大家。
一咬牙一跺腳,汪希咬住自己的舌頭,雙手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當她被自己掐的漸漸失去知覺的時候,身體本體終於做出了反應,牙齒真的咬住了舌頭。“啊!”強烈的疼痛讓汪希終於在第七天醒了過來!不過在她醒來的一瞬間她就又昏睡過去了,她太累了,太疼了,幸好這次沒再陷入昏迷,只是沉沉的睡了過去。
病房裡守着汪希的衆人聽見她一聲慘叫,又看見她嘴裡流了那麼多鮮血,都嚇壞了,手忙腳亂的叫來了醫生。經過醫生簡單的上藥以及一系列檢查,大傢伙都鬆了一口氣,因爲汪希終於甦醒了。
轉天悠悠醒來的汪希一睜眼就看見了滿眼血絲的汪爸爸,瘦了兩圈的季思南,眼睛紅腫的童梧,以及神采奕奕的阮明皓。撲哧一聲笑出來,汪希第一次覺得,能活着真好,能看見他們真好。“我沒si,大家不要擔sin。”由於嘴裡有傷,汪希說話有點大舌頭。
“希希,你看看我是誰?你認不認識這是幾?”童梧緊張地舉着三根手指頭問道。
“小梧桐,你si不si撒?ze si 三啊!”
“希希太好了,你的腦子沒毛病,還是那個聰明無敵的希希!”童梧高興地蹦起來抱住汪希,眼淚又流了下來,不過這次是因爲喜悅而流,她的希希終於沒事了。
經過醫生診斷,真的確定汪希沒事之後,大家才慢慢靜下來將這一週發生的事情講給她聽。第一件事就是她已經錯過了最後三門的期末考試,不過學校方面同意爲她開綠燈,讓她醒後參加單獨補考,分數計入期末成績。第二件事是範迎春被捕了,由於案件始終沒有進展,查不到有關“黃豔”的相關信息,範迎春面臨着被判刑的危險。她的父母也已經趕到B市,曾想來醫院給汪希道歉,但被季思南拒之門外。
第三件事是沈陸消失了,校方和警方找了他幾次,他都以視頻通話的方式來回答問題,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最後一件事則是大家統一誇獎了阮明皓在汪希昏迷期間爲她所做的一切,頗有拉郎配的架勢。
和大家調笑了幾句,汪希以累了爲由躺下來靜靜思考着。她不是聖人,做不到不恨範迎春傷害自己,可她確實也不忍心讓她去坐牢。汪希還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範迎春怯生生地問她能不能進來,也記得她受傷時範迎春每天爲她打飯替她洗衣服的情誼。前幾天還朝夕相處的小夥伴,如今卻要面臨牢獄之災,汪希狠不下心來。
左思右想之後汪希決定去公安局走一趟。一是配合警方做筆錄,二是全面的瞭解事情的真相。畢竟大家口述的過程中都會帶有私人感**彩,這對範迎春不公平。
在童梧和阮明皓的陪同下,三人來到了公安局。警方詢問了一些問題,基本情況都和範迎春交代的相吻合,也向汪希公平客觀地描述了事情的經過,最後警方希望汪希能夠看一看監控錄像,看她是否能認出範迎春口中所說的神秘女子。
視頻中的女子頭戴大毛線帽,眼戴墨鏡,將五官特徵遮的嚴嚴實實,汪希辨認半天也沒覺得她像誰。反倒是身邊的童梧在反覆看了三四遍之後開了口。
“我覺得這個人的穿的衣服和背影好像有點眼熟呢……大墨鏡,走路一扭一扭……哎,我想起來了,希希被毒昏的第一天我在醫院見過這個人!”
警察聞訊趕緊做起了詳細的筆錄。原來這個人就是那天站在病房門口偷看汪希的那個神秘女人!雖然童梧只看見了一個背影,但是她獨特的打扮和風騷的走路姿勢都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這對警方來說也算是一個突破,也許能從醫院的監控錄像中發現點什麼呢。
三人走出公安局後,汪希在公安局門口伸了一個懶腰,看着外面明媚的陽光,她決定原諒範迎春了。她其實也是個受害者,是別人對付自己時無辜牽連進來的一顆棋子而已,既然種種跡象都表明範迎春並沒有真想毒死自己的心,那自己也不希望親手把她送進監獄。
回到醫院,汪希通過季思南聯繫到了範迎春的父母。看見她父母佝僂着身軀拿着一疊皺皺巴巴的錢替範迎春道歉贖罪的時候,汪希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拉範迎春一把,也是拯救了她的家庭。感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的汪希,心情格外好,恢復起來也快了一些。
李毅章聽說了這件事,決定再到醫院去一趟。他對汪希這個同學充滿了好奇,在這個年紀能有這樣的容人之心,實乃難能可貴。當今社會是個浮躁的社會,往往因爲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到處遍佈着污穢的語言,好像你不罵幾句就不夠潮流一樣。而汪希作爲一個嬌生慣養的女孩子,能這樣以己度人,爲別人着想,倒着實出乎李毅章的意料。碰見這種事不落井下石已經是好的了,談何能夠輕易饒恕對方呢?
“你真的決定不再追究範迎春的責任也不要任何賠償?”李毅章看着眼前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感嘆地問。
“嗯,李校長,您這樣問不會是因爲看我沒要賠償而想把這些日子給我墊付的醫療費要回去吧?”汪希俏皮一笑,頗有點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孩子啊,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你怎麼想的?”
“其實也沒怎麼想,就是覺得小春也不是故意想要傷害我,她家裡又挺不容易的。您沒看見她父母到處求人的樣子,我看着都覺得心疼。我從小就沒有媽媽,我希望給小春一次機會,也給她們的家庭一次機會。坐牢並不是目的,能使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就夠了。”
“學校的處理辦法是將範迎春開除學籍,你要爲她求情嗎?”
“”不會。她畢竟是做錯了,就要爲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一定的代價。我相信小春能夠明白我的做法,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啊。”汪希一副老成的模樣。
“好,好,好啊,B大有你這樣的學生實乃B大之幸!你有一顆仁慈的心,但卻不盲目善良,獎懲有度,將來必成大事!”李毅章心底裡是真心喜歡這個小姑娘,他相信汪希將來一定會有一番大作爲!
汪國生一直在旁邊聽着他們二人的對話,看着女兒如此出色如此懂事,汪國生心裡滿滿的安慰。這是他汪國生的女兒!天生就是幹大事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