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雨瑤手機突然響起,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不是那種響一聲的詐騙電話,卡拉斯的女高音不斷地顫顫巍巍地吟唱着,她奇怪地看了一眼,還是決定接起來。
“雨瑤嗎?我是爸爸……”對方是個溫柔親切的男中音。
爸爸?她恍惚了兩秒鐘,哪個爸爸?
爸爸不是早就去世了嗎?
哦,已經不可能是過去的那個爸爸了。
那麼是穆愛國?
也不對,雖然穆愛國和範玲已經扯了結婚證,但這麼多年一直喊穆叔習慣了,她還是叫穆愛國“穆叔”,雖然在外人面前,穆愛國都會說她是自己的女兒,但卻從不會在她面前自稱“爸爸”,這也源於範玲和他之間的默契,無論怎麼說範雨瑤都是鍾文博的女兒,這一層血緣關係是無法切斷的,他們並不希望她對鍾文博抱有仇恨。
很顯然,這個爸爸是……
“鍾文博?”她疑惑地問,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這個八百年沒聯繫的父親會突然打電話給她。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被氣着了,鍾文博並不算思想多麼開放的父親,還沒有到隨意讓女兒直呼自己名字的地步,在他的觀念裡一個父親被女兒用疑問的語氣直呼姓名簡直是忤逆不孝。
“嗯”,電話那頭好半天才忍着火氣哼了一聲。
“鍾總,有什麼指教?”她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以她目前的身份地位還沒有權力直呼他的名字,不過這個“爸爸”是無論如何叫不出口的,還是應該尊稱他爲鍾總比較好。
這一聲“鍾總”刺痛了鍾文博的心,但這麼多年來,他也許對範玲並沒有什麼歉疚之心,但對範雨瑤這個和他血脈相連的女兒,說沒有一絲愧疚那是不可能的,畢竟她小時候他也是真心疼愛她的,這麼多年沒見,範雨瑤對他有怨他也是能夠理解的,想到這裡,他就放軟了語氣。
“雨瑤,你過得還好嗎。”他的聲音多了一絲滄桑。
“還不錯啊。”範雨瑤覺得莫名其妙,多年未聯絡的鐘文博居然會打電話給她,就爲了問這種沒有營養的問題?
和那些戰火紛飛的國度裡那些朝不保夕的人們比起來她算是無比幸福的,和那些忍受寒冷飢餓的人們比起來她也算是讓人羨慕的,好歹她有一個清貧簡陋但還算是幸福的家庭,有一個事事以她爲重的母親,一個慈厚的繼父和疼愛她的繼兄。
但是和鳩佔鵲巢,錦衣玉食的宋青青母女,將妻女掃地出門十多年來不聞不問的鐘文博比起來,“還不錯”三個字真是又含蓄又勉強。
“聽說,聽說你媽再婚了。”他的聲音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是幾不可察的醋意嗎?
有些男人就是這樣,他不要的,他也不想讓別人得到,雖然他拋棄了範玲,還是希望她爲自己守一輩子活寡,也許這樣才能顯得出他的魅力。
“嗯,是啊。”範雨瑤不鹹不淡地回答。
“那你和繼父相處得怎麼樣?住不習慣的話,要不要過來和爸爸一起住?”鍾文博關心地問。
範雨瑤瞪大了眼睛,這也太突然了,她怎麼有一種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的感覺?
“您覺得您夫人和女兒能和我相處得習慣嗎。”範雨瑤平靜地問,心裡覺得好笑,這戲碼怎麼有點像灰姑娘。
鍾文博被她的話給噎住了,“你還在恨爸爸?”
“怎麼會呢?您說笑了。”範雨瑤回答得很客套,我怎麼會恨你呢?我們又不熟,最多也就是看不起你而已。
鍾文博覺得自己很難和範雨瑤溝通下去,她的言語太過平靜,冷靜得沒有一絲感情,遠遠超出他的預料,他想象了一百種範雨瑤可能會有的反應,有憤怒的,有驚喜的,有哀怨的,有歇斯底里的……他都可以找到應對的方法,可是就沒有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就好像是一拳打到棉花上,讓人憋得難受。
現在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索性清了清嗓子,直接把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這個週末是爸爸的文博地產成立十五週年的酒會,你要記得過來參加。”
“什麼?”範雨瑤覺得太荒謬了,這麼多年沒聯繫的父親,突然請她參加酒會,憑什麼?憑什麼覺得自己就會如他所願參加?
鍾文博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自然地頓了一頓,“這週六下午我會派車去接你。”
還真是霸道啊,自己連拒絕的權力都沒有?
“我不能拒絕嗎。”範雨瑤語調中有着淡淡的笑意,“我不能說我的學業很忙沒有時間?我的身體不好不適合參加?我的家教很嚴,媽媽不讓我晚上出門嗎?……”
“雨瑤,我是你爸爸,這麼多年我一直想見你,如果不是你媽媽……”
“我媽媽從不反對您來見我,”範雨瑤有些不悅地打斷他。
“我知道,那爸爸週六親自去接你好不好,帶你去做頭髮買衣服,把你打扮成最漂亮的小公主……”鍾文博的聲音本來就好聽,此時帶上了溫柔輕哄,肉麻得讓範雨瑤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差點手一抖把電話給摔掉了。
“爲什麼非要我參加不可?”
“你已經十七了,可以正式進入社交場合了,這次的酒會很盛大,是個很好的機會,爸爸希望你能早點融入南州的社交圈子……”
多麼蹩腳的藉口,她冷冷一笑,但是轉念一想,恐怕這次文博地產真有玄機,不然鍾文博絕不會這麼突兀找她來參加什麼成立酒會,她還真有興趣去看看,所以也不回絕,便一口應了下來。
事情越來越有趣了啊,她看着白板上分析得密密麻麻的文博地產,饒有興味地笑了起來,怎麼想睡覺就有人遞上枕頭呢。
“樑昊,鍾文博今天要我去參加週末他的酒會。”範雨瑤略一思索,還是決定把這件事告訴樑昊。
“他要你也去?”樑昊皺了皺眉,“我們已經收到他的邀請函了,去是肯定要去的,只是沒想到你居然也會去,文博地產往年的週年慶應該都沒有邀請你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有寄邀請函吧,按照鍾文博的意思他每年都有寄邀請函給我,只不過我媽不想讓我參加都收起來了。”
“你最近對文博地產很感興趣?”
“嗯,最近它波動得很反常,你沒興趣?”
“怎麼會?我早說過,知我者,雨瑤也。只要是能夠吸引雨瑤的事,我通常都很感興趣。”樑昊托腮低笑。
範雨瑤嗤笑了一聲,“你給的資料上說那時候大量收購文博地產股份的是人是個叫顧逸的人,我覺得這個人身上有點意思,我讓大熊他們和你說去查他在天海市的事情,你沒意見吧。”
“當然沒有,你爲什麼不自己和我說?”
“我現在不就正在和你說麼?先讓大熊給你打個招呼,你心裡也有個數。”
“可你整天把心思都放在別的男人身上,實在讓我有點吃醋啊。”樑昊痞痞地說。
範雨瑤啼笑皆非,半真半假地說,“我也想去查你啊,可惜沒那個能力。”
“無論是事情,你儘管來問我,我是知無不盡,言無不實。”樑昊見招拆招,回答得也似真似假。
範雨瑤也沒打算當真,隨意地笑了一聲,樑昊這個人是那麼容易看透的麼?要是把他的話全部當真,她也不叫範雨瑤了。
“瑤瑤,今天你爸爸打電話過來問你的電話號碼。”晚上吃飯的時候,範玲狀似不經意地問,“他是有什麼事嗎。”
“哦,也沒什麼事,就是邀請我參加他公司的週年酒會。”範雨瑤漫不經心地說。
“你答應了?”範玲語氣有些緊張。
“是啊,怎麼了?”範雨瑤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媽怕你去那種地方又被宋青青她們欺負。”範玲眉宇之間有着掩不去的緊張,擡首望向穆愛國企圖尋求支持。
穆愛國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吧,我們家瑤瑤沒那麼容易被欺負的。”
“可是……”範玲還想說些什麼。
“孩子長大了,已經有她的主見了,”穆愛國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她想去就讓她去吧,畢竟那是她親爹,總不會太過分的,要是她真的被欺負了,我們就打上門去要個公道。”
“就是,誰要是敢欺負瑤瑤,我第一個不放過他!”穆鐵也甕聲甕氣地附和。
“吃你的飯,要你多嘴!”穆愛國順手給了他一筷子,因爲鍾文博畢竟是範雨瑤的親生父親,雖然對他不滿,但爲了照顧她的情緒,穆氏父子從來不說他的不是,他們父女之間的事,他們也儘量避嫌。
“你們放心吧,我能處理好的,不就一頓飯嘛,還真能吃出一個鴻門宴啊?”範雨瑤笑道,她還真沒把這件事當回事,讓範玲糾結不休的宋青青母女,在她眼裡不過是跳樑小醜,她關心的是鍾文博這些奇怪舉動背後的真相。
一個連撫養費都不肯給的父親,會關心女兒是否能融入南州的社交場合?
荒天下之大謬。
若說鍾文博沒有自己的算計,她是決計不信的,她倒是有興趣看看他老人家能耍出什麼花招來